“小心——”
颜玉央飞身上前将裴昀拉进怀中,挥袖一卷,毒针尽数拂去,他本是接连出掌击向阿姿,最后关头却是临时改了主意,变掌为指,直点其颈间大穴。
阿姿一声不吭,昏倒在地,裴昀想上前查看,却被颜玉央紧紧搂在怀中,不让她动作。
“出来!”
颜玉央一错不错盯着白龙洞内,冷喝道。
幽深漆黑的洞口寂静片刻,缓缓走出了一个形容古怪的老者,他原本一身白袍已脏污得辨不清原貌,破烂之处露出的皮肤如被火烧一般焦黑赤红,脸上的面巾早已不翼而飞,露出一张苍老可怖如骷髅一般的面容,左半边脸上甚至还布满着被虫蚁啃食过坑坑洼洼的痕迹,整个人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厉鬼,来人间索命。
唯有那一双碧蓝深邃的眼眸,仍是海天一色,晴空万里,引人沉沦。
“是你!你没有死?”
颜玉央认出此人正是当初在黔江水岸追击裴昀的西域老耄,他本以为此人早已葬身寸心花海,没想到他竟然未死!
天目王阴戾一笑,全身每一块骨肉都在抽搐抖动,他恶狠狠盯着颜玉央,哑声开口咬牙切齿却是对裴昀而道:
“你杀死我兄弟,又害得我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今日我非将你千刀万剐,难解我心头之恨!”
话音未落,电光火石间整个人便如鹰枭扑兔一般,直向颜玉央与裴昀攻来——
颜玉央不敢怠慢,将裴昀放在一旁,迅速回身还手。
天目王看不穿颜玉央的深浅,仅做试探之攻,但颜玉央却是全力相抵,拚死反击,招招皆是杀招。
天目王冷哼一声,不再留手,直接和其正面硬拚掌力,颜玉央的冰魄寒掌失了寒毒之效,威力大减,二人双掌相接,他被逼得后退数步,俨然不敌。
可天目王却是倏地大叫了一声:
“为何你未中我咒法?”
原来刚才二人拼掌之际,他暗中催动迷心咒,打算神不知鬼不觉拿下这小子,谁料此人明明数次与他双眼对视,却完全没中招。他自幼苦练这招拿手绝技,数十年来少有败绩,此时骤然失手,便叫他又惊又怒,又骇又疑。
颜玉央闻言一愣,还不等想出此中缘由,那被刺激到了的天目王便疯了一般再攻上,右手成爪,抓向颜玉央面门。颜玉央一惊之下,侧身急避却不料此乃虚晃一招,天目王左手紧随右手而至,一把抓住他右臂,颜玉央骨肉一阵剧痛,竟已是被天目王生生扯下一片血肉,刹那间鲜血淋漓。
天目王哈哈大笑,便在这电光火石间,一把红色粉末当头向他洒来,显然是毒粉,天目王迅速屏息,挥袖欲避,却已是来不及,他只觉右眼一凉又一热,针扎一般的痛楚铺天盖地的袭来。
“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眼前一片血红,再辨不清东西南北,一时摔倒在地,困兽一般疯狂挣扎着,通身真气外泄,飞沙走石,无人能近。
此人武功虽在李无方之下,却绝不弱于雪岭二佛,颜玉央尚且要顾念裴昀,一心二用,难以支撑,因此趁他不备,放毒偷袭。
趁他发狂之际,颜玉央一把捞起裴昀,拼尽全力纵身跃出十数丈,头也不回的向大爻山之深奔去。
.
颜玉央与裴昀已在大爻山中奔命七日七夜了。
他那一把毒粉没能将天目王毒死,只毒瞎了他一只眼,因此却更激发了他的凶性。迷心咒乃是他看家本事,断手断脚无妨,但失去一目如废他半生功力无异,现下他便是拼了这把老命不要,也要和二人同归于尽。
不敢正面硬拚,又未免祸及爻寨中人,颜玉央带着裴昀一路向西而逃。大爻山横亘于川蜀与南疆交界,绵延数百里,山连山峰连峰,丛林茂密,地形崎岖,荆棘毒藤横生,沼泽瘴气密布,二人在其中跌跌撞撞穿行,而那天目王阴魂不散追在身后,让他们连一丝喘息的余地都没有。
第八天,从晨光熹微到日上中天,又奔袭了整整三个时辰后,二人来到了一处隐蔽的树林,颜玉央跃上一棵茂密的高树,将背上的裴昀放了下来,而后便一言不发靠在一根粗壮的树枝上闭目调息,争取尽快恢复体力。
树上枝头结着半红半绿不知名的野果,裴昀伸手摘下了几个,挑了最红的一个在衣袖上蹭了蹭,咬了几口,在嘴中用力嚼了数下,探身来到颜玉央身边,双唇覆上他的,将口中酸甜苦涩的果肉汁水喂到他口中。
那天目王咬得死紧,这些日子以来,二人不敢生火捕猎,无暇找水捉鱼,只能生吃野果野菜充饥。颜玉央全部力气都用在背负她逃命之上,几乎连合眼的时间都没有。此时她将嚼烂的果泥以口渡来,他眼也不睁毫不犹豫的吞吃下肚,两人唇舌纠缠,仿佛是将要干涸的烂泥坑里相濡以沫的两尾鱼。
裴昀又为他渡了几口,他便不再接受,轻拍了她手臂示意她自己快吃,末了他轻轻吮了吮她的舌尖,不带任何情欲,是怜惜,又是安抚。
这一路上他拼尽性命将她护周全,她不过面颊稍沾尘土,丢失了头上银冠,其余几乎毫发无损,而他却早已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腿上被毒荆棘划破之处结痂又撕裂,手臂上被天目王抓破的伤口也开始溃烂,原先那华美喜服早已碎得不成样子,如破布一般堪堪挂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