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石神出鬼没而现,转眼间又神出鬼没而去,天目王如同一滩烂泥一般软踏踏摔倒在地,他四肢骨骼尽碎,胸前肋骨全折,五脏六腑皆损,早已气绝身亡。
裴昀缓步走了上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面上一片冰寒。
过了这山口将行不远,便是春秋谷,此处为她祖师秦巽所设迷踪阵,自伏羲六十四卦中演化而来,飞沙走石,呼风唤雨,变化万千。若是寻常人途径,只会因迷雾障眼而绕路,方才她是特意将这天目王引进了死路中,让其受巨石重击而亡。
她十四岁初入江湖,手下人命无数,这不是她第一次杀人,却是她第一次由衷感觉到复仇的快意,只因她心头恨极,此人百死难消!
垂眸看了半晌,裴昀忽然发现那天目王胸前有异,怀中似是揣着何物一般。她俯身查探,果然自他怀中找到了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本古旧的书籍,其上写着繁复如画的文字,似乎是......爻寨密文?
她恍然想起,那日阿姿不知为何独身去了白龙洞,后遇见天目王中了迷心咒,莫非这两本书便是天目王从阿姿手中所抢?
正沉思中,忽听身后传来细微声响,她耳廓一动,猛然回头,大喝一声:
“谁在那里?”
但见不远处的树后缓步绕出了一个一身长袍,束发长须,约莫花甲之年的男子,他堪堪驻足站在那迷踪阵边缘,目光缓缓扫过眼前各有玄机的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面露赞叹道:
“好精绝的阵法!”
此人正是那雷神寨的楚先生,但彼时问诊之际裴昀尚在昏迷之中,并未见过他,因此十分警惕问道:
“阁下是谁?为何出现在此地?”
“你已解了那迷心咒?如此甚好。”楚先生捻须乐呵呵道,“我在白龙洞外发现了晕倒的阿姿,一路追着你们而来,你们一前一后玩命似跑得飞快,真叫我好追。如今虽是晚了一步,好在没酿成大祸。十多年前,我曾在西域和这天目王比划过几招,没想到今日他竟丧命你手,虽是奇门遁甲胜之不武,倒也算是你本事。”
此人竟有本事和天目王交手,定然不是无名之辈,裴昀越听越是疑惑,不禁问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鄙人俗家姓楚,道号上无下疆。”
裴昀一惊:“前辈便是太华派七杀子楚道长?!”
七杀子楚无疆在玉清六真君中排行第六,年纪最轻,武功却与昔日天梁子宁无涯不相上下,可他为人潇洒不羁,多年云游四方,了无音讯,却不想竟是隐居在南疆小小爻寨中。
楚无疆听罢不免有些得意:“没想到贫道十年不曾踏足江湖,后生小辈还听说过贫道虚名,当真是惭愧,惭愧。”
裴昀心念一动:“莫非...那封写着经文的信,便是出自楚前辈之手。”
之前危急关头,正是那经文如当头棒喝一般让她从迷心咒中及时醒悟,摆脱了天目王的操控。
楚无疆颔首:“本派《清静无为功》恪守心性,与那迷心咒相生相克,但你能自行冲破心障,亦足见悟性。”
“多谢楚前辈出手相救,晚辈裴昀感激不尽!”
楚无疆细细打量了裴昀面容几眼:
“你姓裴?不知裴上安是你何人?”
隔世经年,骤然听到父亲的名讳,还是令裴昀心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她克制住心潮起伏,沉声道:
“那正是家父!”
“没想到你竟是我徒孙!”楚无疆惊喜道,“可是,我只听闻上安家有四子,没听说还有这么大个闺女啊!”
裴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楚无疆也没深究,只问道:“如今你父母可安好?你又如何会来到南疆来,还惹上了这天目王?”
裴昀不想他这十年一直隐居南疆,竟是对中原局势一无所知,不禁长叹了一声:
“此时说来话长,晚辈还有急事在身,眼下不是说话之时,前辈若想知详情,还请与我进谷再谈。”
说罢,她拱了拱手,便回到最初那颗参天古树之下,那正是迷踪阵的阵眼。树下颜玉央仍昏迷不醒,她试探了一下他的体温脉搏,而后拖起木筏,指点着楚无疆安然踏进迷踪阵,三人一同下了山坡,穿过石壁陡峭的山口,进入了一处群山怀抱的山谷中。
此地山清水秀,鸟语花香,四季如春,别有洞天,近处小桥流水,远方屋舍俨然,正是传说中的春秋谷。
第169章 第六十三章
自当初上太华山吊唁宁无涯掌门出谷而去,裴昀已有许多年不曾回过春秋谷了,但她自幼在这里长大,渡过了一生中最快活无忧的童年,哪怕是闭着眼睛也能辨出谷中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
久别故里,今朝重返,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师公秦碧箫故去,六师叔谢文翰绝迹江湖,大师伯罗浮春战死蔡州,小师叔公宋御笙及一众师伯皆已投蒙,裴昀料到如今春秋谷必已是人去楼空,但真正亲眼那落满尘埃的房屋与杂草横生的院落时,心中仍是忍不住的伤感。
她的师门,她的童年,她最初也是最后的家,就这样再也没有了。
来到四师伯救必应的药庐,裴昀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要找的东西。
那是一盒羊脂白玉般半透明的膏药,其质如寒玉,却轻若无物,气味清凉芳香,名唤斑龙珍珠膏,正是接骨奇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