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落宁可倾尽一切也要保护颜言,他胸口烧起燎原妒火;数次为云落挺身而出,把自己搞得伤痕累累,却从没觉得后悔;看云落拼上一条命也无法阻止希望屡屡落空,一颗心近乎比云落本人更痛。
很多这样的时刻,他数不尽,也说不清。
又或者,初次见面时真实不加掩饰的厌恶,其实只是后来所有真情的另一个极端。
一颗没有得到过关怀的心,如果肯给他、肯爱他,将比世间的一切都更宝贵和珍重。
刚刚是他太过心急,才会在好不容易学会了温和的时刻,再一次被情绪裹挟,同云落置起气来。
说爱或许早了些,但他至少知道,每一段健康的关系都是将心比心。
“为什么?”云落这样问他。
“什么为什么?”弥隅装作没听懂,“你自以为对颜言的那些‘爱’,你又说得明白?你一条命不要去救他的时候,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东西?”
“责...任?”云落还记得之前被弥隅洗脑的说辞,“不是你说的么?”这么好骗。
弥隅不合时宜地笑了:“那你现在叫我一声爸爸,我对你的关心是不是就得变成‘责任’?”
云落的表情变了变,此时笑或不笑都不对:“弥隅,你现在是在开玩笑?”
“我当然是认真的,”弥隅的语气不甚在意,内里其实如同初开情窦的男生告白后担心被拒绝时一样紧张,“况且,你肯为他去死,是因为你傻,我又不会为了你去死。”
云落的心里竟涌起一阵失望,密密麻麻扰人呼吸。
那种感觉他有几分熟悉。
误以为陆安歌牺牲时、云峰作为幕后之人浮出水面时、思及自己可能再也无法回到s区而异常想念云光启时,都有过这样的感觉——一颗心吊到嗓子眼,而后又狠狠摔在地上,不至于立刻就碎掉,却窒得难过。
如果这样的感觉不是失望的话,那他此时也不失望。
“你这是什么反应,在难过吗?”
有一段时间没有芯片的庇护,强壮的alpha也终于支撑不住,呼吸听上去已经有些困难,却还是强撑着把话说了完整:
“有情不要终成眷属才对吗,为什么要提前假设好要谁为谁去死,这不对。如果你有危险,我会努力想办法救你,救不下来,就和你一起去死。我早就是已经死过的人,死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可怕。留我在乎的人独生或独死,才让我觉得害怕。”
云落说不出话来,这种步步为营的小心倒像是两人间的相互试探。“有情人”、“成眷属”、“一起去死”、“在乎”诸如此类的种种字眼,对彼时的他们而言都过于沉重。
这样的措辞已近乎跨入了“爱”的范畴,不该在此时、也不适合他们去聊。
这已经不是一场诱骗,而是挟持。弥隅说出的话里,将自己的命强行和云落绑在了一起。“一起去死”,不是谁都能接受的方式,而他这样说了,无疑是在复归形单影只前,做最后的挣扎:别回到那里去了,你若不回去,就不是只剩我一个。
这像一句沉默的乞求,仿佛在示弱、服软,无声地表示,先离不开的是他。
云落抬眼去看弥隅,果然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大概他清醒过后根本就不会记得曾说过什么胡话,自己又何必在意。
他将那块芯片从自己的通讯器里取出来,交换给弥隅。那人陷在一片迷蒙里,却似乎认出他要做什么,还能抬起胳膊,阻拦他的动作。
“还有最后二十分钟的时限,我们换着来。”云落重新扛起他的胳膊,向前走去,“要么一起出去,要么...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如此又交换了几次后,云落终于看到一片黑里漏出了一缕光——并不是一条死路。他长舒出一口气,弥隅却终于像撑不住了似的,从他的手里脱出去,跌倒在地上,任他怎么拉也没有反应。
云落紧张地又把芯片抠出自己的通讯器,填进弥隅的读取舱里,对着他已经泛青的唇,像上次他被蛇咬了之后那样,严丝合缝地对准了,又将气徐徐地渡进他的嘴里。
这一次弥隅却没像上次那样好转起来。他在那短暂几秒的清醒里,费力地抬起手臂,按在云落的脑后,张开双齿咬住他的舌尖。
只轻咬了那么一下,甚至不及云落挣脱,那只手就又垂了下去。
云落极力稳住呼吸,双手伸到弥隅腋下,一寸一寸地,将人向洞口的方向拖去。
芯片的倒计时已然逼近清零,滴滴滴、滴滴滴地响,愈发急促。眼看弥隅再次面露不适神色,他更急切地用力,却依旧没能比倒计时更快。
云落眼看着那一串数字变成红色的零,而后在他的眼前彻底消失。
洞口透进来的那一缕光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似遥不可及。只几米的距离,仿佛一生都无法走近。
天光越来越亮,弥隅胸口的起伏却跟着更凶。
云落叫他的名字,声音在狭窄的石壁之间来回碰撞,却得不到一点应答。欲速则不达,可他已然没有其他任何办法。
额头被汗水濡湿,可颊边莫名落上的水渍,又分不清是什么成分。渐渐地,他的声音变了味道,像锈迹斑斑却依旧被不停拨乱的弦。
“弥隅!老子的血给你,不是要你在这个时候去死的!”他从未像此时这样失态过,不顾一切地对着一动不动的弥隅大喊,近乎脱了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