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十春楼里的名册,你都看过吗?”
宋启运心虚地不敢作声。
顾长思一阵无奈:“……你看过?那明壶是何等人,你也知道了?”
“我的确看过,但那么多姑娘小倌,我哪里能一个个记得清?大多都交给崔千雀了。”宋启运头疼道,“你是知道我的,这些人名我看了眼睛疼。不过这个明壶我有一点点印象,因为她模样生得好,眼窝很深、鼻梁很高,看起来父母双方应当有一方不大似大魏人。”
顾长思彻底无语:“……二皇叔,你可以把注意力放在一些该有的地方吗?三法司那边已经问过崔千雀了,崔千雀说对她的身世不记得了,只记得刚来十春楼的时候她遍体鳞伤的,过得很糟,听她说父母俱亡,后来又从匪窝逃出,身世悲惨,才可怜她救了一条命。结果你这……”
还不如崔千雀记得深刻!就知道好看好看,那满肚子里是真的一点儿正事都不放啊。
“那种地方本来就鱼龙混杂,谁会查得那么清楚,我怎么会知道!”宋启运崩溃道,“求求你了,长思,你就当可怜可怜二叔,你救救、救救我,一旦明壶落网,我就真的说不清楚了!”
顾长思蹙眉不语。
宋启运咬牙道:“是!你说得对!就算落网明壶也不一定会攀咬我,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况且,疑心这种东西,需要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吗?”
“你如果真的查出是明壶所为,那女人偷的是玄门里存放的狼王冠和降书!那么接下来他一定会联想到,是不是我这个皇室中人意图勾结外邦,窥伺神器,图谋不轨。”
“……他又没有证据。”
而且你是什么人他还不知道吗?
宋启运不可置信道:“你还不了解你三皇叔吗?一旦生了疑心,他需要证据吗?你父王死后,他有多忌惮我们这帮兄弟,你不知道吗?”
“退一万步讲,你父王难道当年真的想争吗?可你三皇叔,有那么一刻真真正正放下过对你父王的猜疑和对你淮安王府的杀心吗?!”
蓦地,顾长思放在案上的手骤然攥紧了。
宋启运仿佛看到了曙光,趁热打铁道:“长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是个孬种,我是个草包,我惜命,我怕死,我承认我是个窝囊废,但是我真的……真的不想。不想让肃王府,变成第二个淮安王府了。”
鼻端仿佛又能闻到那股熊熊烈火灼烧的味道,他的身形陡然缩小,房间都变成遥不可攀的悬崖,哭喊惨叫声连成一片,而当时的他只有那么小,只能尽全力地搂紧身边比他还瘦小的祈安,两个小小的人挤在一块儿,哭都哭不出来。
白幔还没取下,他父亲的遗体停在灵堂,而他的娘亲毫无踪影,下人说已经去寻了,让他不要跑,就站在池塘边等,这里不会被火焰烧到,千万别出声,别被发现……
突然,他听见一个声音撕心裂肺地划破夜幕:“王妃坠崖了——”
顾长思猛地站起,宋启运被他吓了一跳,骇得不敢作声,直愣愣地瞧着他。
他的心脏突突乱跳,用力呼吸几下,才终于从噩梦般的回忆里求得了那么一丝的平静:“二皇叔先回吧,你的顾虑我明白了,容我考虑考虑。祈安,送客。”
话音未落,门就被打开了,祈安攥着双手站在门前,面色有些难看:“王爷,宫里来人传话了。”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宋启运:“说……陛下让肃王爷进宫一趟。”
咚。刚刚才勉强站稳的宋启运一屁股又跌在了椅子下,一脸惊恐地望着祈安,好像他是刑场上的刽子手,而那柄长刀顷刻间就能落在自己的后颈上。
相比之下顾长思就淡定得多:“他知道二皇叔在我这儿?”
“不知道,旨意到了肃王府,看见肃王没在,问了府上家丁才知道的。”祈安试探道,“王爷……要一起入宫去吗?”
顾长思沉吟片刻:“去。备我的马车,送二皇叔过去,至于能不能进去。这不还是得看陛下的意思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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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宫里已经站了两个人了。宋启迎看到顾长思的时候还有些诧异,动了动唇似乎想问他怎么来了,但碍着那么多人的面,到底还是没问出口。
顾长思行礼后主动道:“臣出门上香,正遇见肃王殿下行色匆匆,是以带了一程,想着马车总比走路快些,不误了陛下的事。”
宋启迎笑得淡淡的:“你倒是乖觉。得了,人既然到得这么齐,二哥啊,你也别怪朕当众下你的面子了。”
肃王本就抖得跟个筛糠一样,闻言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宋启迎置若罔闻,点了点霍尘:“你说。”
“是,卑职乃是中军都督府佥事,奉命巡查长安城,搜捕明壶行踪,今日得见明壶身影,可惜还是让她逃了,万幸的是还算有所收获,不敢耽搁,立刻呈交郭大人。”内侍捧上来一个托盘,放在肃王眼前,霍尘继续道,“敢问肃王殿下,此物你认得吗?”
肃王哆嗦着抬眼,只一眼,险些把眼珠子都瞪了出来。
那是一只玉佩,但与寻常玉佩雕花刻字不同,它做工古朴,只在中间雕了个张着血盆大口的狼首,连那两颗锋利的犬齿都做得栩栩如生,指腹用力划过都会落下血珠。
“这这这……这是?!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