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炤一边说着,一边步入院门。
晏清早就在门口候着,快步来到陛下身边问他:“陛下,在军营累了一天了,可要更衣?”
因才从军营回来,贺炤身披铠甲,腰戴佩剑,浑身都是血与泥土的味道。
贺炤摇了摇头:“先不必了,待会儿就要启程前去钧凤,换来换去麻烦。朕去看看乔卿。”
这五日贺炤很忙,忙着收复钧凤丢掉的边地三镇。
北琢人已然溃不成军,撤出了镇子。但他们留下了一地烂摊子,贺炤不得不稍作处理。
现在琐事已毕,贺炤马不停蹄赶回来,想要见一见乔曦。
而此时乔曦正撑着腮帮,百无聊赖盯着面前的话本出神。
他被关在屋里足有三日了,期间贺炤连个影子都不曾出现。
严格来说也不算关。门没有锁,一日三餐都有人送来,屋内还有打发时间的书画话本。
但是期间乔曦想换件衣服出门,打开屋内衣柜一看,里边竟然全都是和自己身上这件一样不堪入目的纱衣。
乔曦恨得牙痒痒。
他还是没能丢掉廉耻,穿这种破布出门,他自问做不到。
这三天内,乔曦胡思乱想了很多。
他最担心的,莫过于贺炤当真杀了自己。
乔曦已然有些后悔自己偏要和贺炤硬着来了。
贺炤到底是皇帝,身边从没有人敢忤逆他。万一贺炤愤恨之下真的要杀自己可怎么办。
就算自己不怕死,梗着脖子眼睛一闭便是。可难道要肚子里的小崽子陪着自己一起死吗?
小崽子还没睁眼看过这个世界,怪可怜的。
出神间,吱呀开门声传来。
乔曦还以为又是来送饭的小太监,便没有起身。谁知贺炤的身影转出屏风,出现在眼前。
乔曦眼尖,一下子看见贺炤手中捉着的剑,同时嗅到了他身上浓烈到几乎要凝结成水的血腥气。
他真要来杀我了?
乔曦顿时如临大敌,捂住肚子,往后缩了缩。
可他这番样子,落在贺炤眼中,却变成了嫌恶到不愿意与自己靠近。
贺炤在战场厮杀多日,扫清北琢残兵后,连片刻都不敢歇息,策马近百里回来,只为了见乔曦。
可他却对自己嫌恶至极,贺炤心中生出憋闷与不可言说的委屈。
好似火星落于引线,顷刻间点燃了贺炤原本就积累了一肚子的怒气。
贺炤想问他就这般嫌恶自己吗?
但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贺炤便见乔曦仿若看着生死仇敌般防备着自己。
同时他听见乔曦问:“你关我这么多日,终于决定要杀我了?”
贺炤眼神划过凛然冷意,忽然想,如果自己说真要杀了乔曦,那眼前这个惜命的家伙会不会想出什么法子来叫自己消气?
只要他肯服个软就好,那自己也能暂时放下帝王的尊严,顺着台阶走下去。
于是贺炤故意道:“是,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杀了你。”
贺炤浑身还带着外边冰冷的风雪,逼近乔曦,伸出手,捉住了他的脸,不许他躲闪。
“你胆敢私自逃宫、忤逆朕,还与旁人拜堂成亲,朕实在找不到不杀你的理由。”
贺炤凑近他:“你想怎么死,毒酒、白绫,或是斩首?”
“等你死了之后,朕再追封你做皇后,入玉牒、葬皇陵,从此你便生生世世都是朕的人,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
原本只是做戏,但说到后边,贺炤言语间难免真的带上了一丝恨意。
乔曦见他竟是认真的,身子抖了抖,脑子飞速思考起来。
要说吗?
说了的话会怎样?
可是不说的话,自己和小崽子都得死。
狠狠咬了咬牙,乔曦强自冷静,为了表现得风轻云淡、不落下风,他甚至还略带嘲讽地笑了笑:“你不能杀我。”
他抚上了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因为我怀了你的孩子。”
“陛下杀了我,你的皇子也会跟着去死。”
屋内陷入死寂。
外面落雪了。
贺炤勉强回过神来,想起了什么:
“你……你又想用同样的话骗朕?你难道以为这种谎言真能骗到朕吗?你别想故技重施,撒谎让朕放松警惕,之后又寻机逃走,想都别想!”
没想到乔曦宁愿撒这种荒谬的谎,都不愿意服个软,和自己认个错。
贺炤忍不住加重了手劲儿。
乔曦被掐疼了,倒吸了一口气。
他赶紧说:“我当然知道这种事情很容易就会被揭穿,陛下你大可以现在就找太医来把脉,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说谎!”
听见乔曦抽气,贺炤反应过来自己太过使劲儿,登时松开手。
他显然是失态了,瞪了乔曦一眼,竟转身出去,亲自去请太医。
很快,贺炤带着康太医回到屋子里。
看见康太医,乔曦还有闲心惊讶,难为老人家跟着贺炤跑到了这边远之地。
仿佛是昨日重现,乔曦伸出手,任由康太医为自己把脉。
年迈的太医颤颤巍巍把脉,片刻后,激动地身子愈发颤抖,跪了下来。
“恭喜陛下,恭喜乔公子,是喜脉啊!”
这下,贺炤彻底呆住了。
英明神武的陛下从不会露出这样呆气十足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