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澄点点头:“说的有理。”
“其实还有一个,就是严查她家往来密切之人。”闻安臣道。
“本官查过了。”黎澄叹了口气:“刘张氏是个很规矩的女人,除了回娘家,素来不怎么出门的,她丈夫善妒,盯得也严,左邻右舍都言道,她家是没什么外人出入的。”
闻安臣拧着眉头道:“那就有些困难了。”
他忽然看向黎澄,道:“老父母,学生明日欲往监中看看刘张氏,跟她说几句话,不知可否?”
“这个没问题。”黎澄点点头:“这样吧,为了你行事方便,你待会儿直接把吏员的衣帽腰牌领了,然后去吏房备案报道。这样去监中,也是方便。”
闻安臣躬身道:“多谢老父母。”
“还有一事。”闻安臣道:“那刘张氏被押入牢中,她一个芊芊弱女子,又生的颇有姿色,只怕……”
闻安臣没说完,但黎澄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冷哼一声,脸上露出厌恶之色,他对这种事情是深恶痛绝的。
他吩咐了一声,那小厮便点点头离去,自然是吩咐人去牢中通知一声儿了。
又说了几句,闻安臣便是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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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刘张氏已经被押入了女监。
按照惯例,监牢都在衙门的西南角,此地为污秽之地,通常宅院里西南角是厕所,而衙门里就是牢狱。女监和男监是分开,这对女犯人来说是一种保护,但别以为她们这就安全了——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因为,无论男监女监,狱卒都是男的。
一旦被押入了大牢,女犯们的命运就注定极其悲惨。
牢头和狱卒奸**犯那是家常便饭,每日功课,甚至衙中不少衙役和书吏,一旦瞧着某个女犯颇有姿色,也会前去奸淫。进了大牢还要要贞洁?那是做梦!
第19章 刑房书吏
无论民间官府,都知道女犯被下了大狱之后的命运,所以对他们也有所保护,轻易是不会下狱的。大明律就有规定,除非是犯了死罪或者奸罪,否则一般是交给亲属或者丈夫看管,而不是下大牢。至于那些犯了死罪和奸罪的,对不住,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你们已经不是人了,怎么折腾羞辱都是理所应当的了。
大牢黑暗而阴冷,地上潮乎乎的,铺着的稻草和麦秸不知道多少年没换了,摸一把似乎能捏出水来。老鼠跳蚤之类东西四处乱窜,牢中弥漫着一股血液和屎尿粪便以及馊水馊饭混合的味道,难闻之极。窗户开在极高的位置,而且很小,只有些微的天光透进来。
此时,牢头孙阿七和几个狱卒便嘿嘿淫笑着围着刘张氏,已经开始动手动脚了。
女人犯罪的本就少,而像是刘张氏这等姿色的女子,更是一年也未必能碰到一个,瞧见刘张氏的时候,孙阿七几个人都是兴奋的浑身发热了。又得知了这刘张氏犯的是死罪,他们就再没有了顾忌。都注定要死的了,死之前当然要好好玩玩儿!
刘张氏奋力的扭动挣扎着,脸上露出羞愤欲绝的神色,眼中满是悲哀和绝望,有眼泪簌簌落下。她一个弱女子,又带着木枷脚镣,手还被夹的血肉模糊,如何能反抗。
“哭,哭你娘的哭!现在知道哭了,早知道你别犯事儿啊!进了咱们这阎王殿,活地狱,你还想清白?做你娘的春秋大梦!老实着点儿让爷们儿们好好享受享受,不然让你尝尝咱们手段!”孙阿七一脸不屑,阴测测道:“用夹棍知道疼了?告诉你,那算个屁!你再不老实,老子把你的手指头,一个指节一个指节的往下剁!”
刘张氏眼中死寂,她已经认命了。
孙阿七满意的笑了笑,吩咐手下人:“来,把这娘们儿翻个身,老子从后头来!”
几个狱卒应了一声,把刘张氏身子翻过来,让她跪趴在地上。孙阿七开始脱裤子,往手心儿里啐了两口唾沫。
而正在此时,牢门被推开了,光亮透了进来,大伙儿都往门口看去。
“他娘的,谁啊!”孙阿七被打扰了好事,没好气的骂道。
“是我。”一个衙役走了进来,他扫了一眼,便知道这儿要发生什么事了,他嘿嘿笑道:“孙头儿,玩完了还是还没开始?”
“正要弄,被你小子给搅了。”孙阿七认得,这是跟自已相熟的一个衙役。
“得亏还没开始。”那衙役笑道:“不然你那子孙根,可就保不住了!”
孙阿七吓了一跳:“怎么讲?”
“方才知州大老爷派人来传话了,罪妇刘张氏,干系重大,谁也不能轻易动她,更要好生照料着。”衙役道:“那人的原话是:谁敢奸淫刘张氏,剁了谁的子孙根。若是刘张氏瘐死狱中,你们都要倒霉!”
“他娘的!”孙阿七眼见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气的七窍生烟,他瞧着娇媚可人的刘张氏,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破口大骂道:“管的也太宽了,多少年了传下来的规矩,他说破就破了?再说了,天底下的衙门不都是这样?”
“嘿,这话,你跟我说不着,找知州老爷说去啊!”衙役幸灾乐祸道。
“他娘的!”孙阿七气的直骂,却终究不敢冒险,只好悻悻的提起裤子来,冲着那衙役道:“你也别高兴,我们要能吃着,你也能吃着,现在倒好,谁也别吃了!”
那衙役笑容一滞,狠狠骂道:“这事儿,准是坏在那姓闻的身上,他跟着大老爷去了二堂没一会儿,就传出这么一道命令来。”
一群人都是破口大骂闻安臣。
“闻安臣吗?”刘张氏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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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安臣怀中抱着衙门给吏员配发的白衫和皂帽,行走在大堂前面这片面积不算小的广场上。
大堂两侧,各自有一排平房,六房便设在其中。左侧为吏房、户房、礼房,右侧为兵房、刑房、工房。闻安臣先去了吏房,他要报备自已的信息等等。吏房会给他登记造册,以后他在秦州州衙这个官僚系统内升迁或是调任,吏房内他的档案上都会有记录。
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对应朝廷六部,功能也差不多。
闻安臣进了吏房,很快又出来,没什么迟滞,事情办得很快。
吏房上下对他的态度,一个词可以概括:公事公办。绝不热情,非常疏远,但也没有刁难。闻安臣能够很清晰的感受到他们的态度,大致也能猜到他们所想的是什么。
闻安臣没想到,自已不知不觉之间似乎就被卷进了某些斗争之中。
他是个小人物,被塞到刑房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个小小书吏而已,但问题是,黎澄明显对他非常信任。而他,俨然是黎澄的亲信。黎澄刚上任,这个举动会被他的对手们理解为是要发展势力,拉拢人心,然后要对付这州衙中盘踞的原本的那些势力。
可能黎澄没这么想,但他在州衙中的对手,绝不会漏过这个细节。黎澄刚刚上任,他们对黎澄的每一个小动作都非常的敏感。
至于会不会跟州衙中原有的势力发生冲突——这都不用猜,是肯定会发生的事情。甭管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只要是有人的地方,这种争权夺利就不会少。黎澄上任了,为了做事顺手,肯定要任用他自已的人,那么原有势力就要有人丢官,有人的蛋糕就会被夺走。
想要不发生冲突,除非黎澄是个不作为的昏官,整日价在后衙躲着不出来。但明显黎澄不是,这一点,别说州衙上下,整个秦州城都知道——上任第二日就冒着莫大的风险审理这个案子的官员,怎么可能是个不作为的?
此时的闻安臣,还摸不清楚州衙的情况,但这不妨碍他做出正确的判断。
刑房面积很不笑,里头每个书吏都是一张桌子,面前堆满了各种卷宗,闻安臣走进去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他们的目光中,多半都是痛恨和嫉妒。其实刘张氏这案子,让他们破他们是绝对破不了的,但闻安臣破了,抢了他们的风头,他们便是恨得不得了,就好像自已的囊中物被人硬生生抢走了一般。
刑房格局是一内一外两间,外间是书吏们办公的所在,内奸是刑房司吏纪司明的办公所在。吱呀一声,内间的门被推开了,纪司明推门出来,瞧见闻安臣,淡淡道:“你是闻安臣?”
“是,小的闻安臣,的前来刑房。”
闻安臣的态度很恭敬,完全挑不出什么刺儿来。他不得不忍,要知道,司吏是可以直接下令打下面书吏板子的,只要是被他寻到个由头儿,一顿板子是肯定跑不了。
第20章 必将飞黄腾达
纪司明盯着他,心中一阵憋屈。他本来憋足了劲儿,等闻安臣来了要寻他个不是,好生收拾他一顿。只要是理由充足,就算是知州大人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忍下这口气。他当然知道这样做会得罪了知州大人,但他不得不这样做。他背后的那位大人物在秦州城的权势并不逊色于知州,得罪了知州,挨收拾那是以后的事儿了,但如果他不对闻安臣动手,只怕第二天就要倒霉!还有一点则是,闻安臣的到来让他察觉到了危机,他害怕失去现在的地位和权势。
在他想来,闻安臣年少得志,自然是轻狂跳脱,却没想到,这厮如此恭敬,竟有些滑不留手的意思,让自已使不上劲。
他冷冷的瞧了闻安臣一眼,道:“既然来了,那就寻个位子坐下吧!”
闻安臣恭敬的应了一声,却又道:“司吏大人,方才过来的时候,知州大老爷吩咐了,让小的今日是在吏房报备,而后来刑房走动走动,熟悉一下,明日再来办差,您看?”
闻安臣并不是一味的谦虚忍让,也会在适当的时候展示肌肉,展示能量!
当然,前提是要站住理,只要是的站住道理了,纪司明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就拿现在来说,如果他犯了错误,那么纪司明当然可以发落他,但现在他提出要回去,而且直接说这是知州大人的命令,那么纪司明就对他无可奈何。因为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而且纪司明如果敢怎么样的话,那就是直接打黎澄的脸,他没这个胆子。暗地里使绊子可以,直接对抗,那就是不知死活了。别说是他了,就算他背后的那位大人物,也不敢这么做。
所以他只能阴沉着脸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闻安臣离开刑房,出了衙门。当他回到客栈的时候,瞧见闻安臣手里捧着的白衫皂帽,掌柜的不由得眼皮子一跳,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昨日这秀才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寻常人,今日就已经是衙门里的书吏了,闻安臣之名,现在秦州城不知道的人可不多。谁说起他来,不得翘起大拇指夸赞一声?而且现在秦州城上上下下谁不知道,知州大老爷对这位闻官人极是看重?只怕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这等人,趁早结交,才是正理。而且他在衙门中,此时结下善缘,日后若是有个什么事情请托,不也是方便?
掌柜的态度极为殷勤,一时间还让闻安臣很不习惯,而后他便自嘲一笑,轻轻吁了口气。
这就是权力带给人的不同啊!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待闻安臣上去之后,掌柜的抻了一会儿,然后吩咐小二送了一桌上好的酒菜上去。
门被敲响,闻安臣打开门往外一瞧,却见小二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脸上都是谄媚的笑:“闻官人,这是我家掌柜的一点儿心意。”
闻安臣也没推辞,便让他进来。小二把酒菜在桌子上摆好,告退离去。
小二走了之后,谢韶韵才从屏风后面绕了出来,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诧异道:“这是掌柜送的?”
闻安臣点头。
“是因为你做了书吏?”谢韶韵并不笨,实则是很内秀的一个人,只不过之前那些年的日子实在是过的太苦,以至于整个人都麻木了。
“不单单是因为做了书吏。”闻安臣轻轻指了指自已:“是因为我以后有可能做更大的官。”
他淡淡笑道:“说白了,是因为我得黎知州看重。”
两人吃饭,谢韶韵还是在一边伺候,然后等他吃完了才吃。闻安臣说了几次她只是低头笑,也不说话,闻安臣只好作罢。吃完饭,闻安臣便坐在桌前,一边看书一边思量,想着去了女监之后该怎么和刘张氏说才能让她招供。说实话,他心里也没底儿,但在黎澄问他的时候,他却是表现的信心满满。因为他知道,黎澄现在虽然对他颇为看重,但这看重其实是很薄弱的,一旦自已表现得不好,只怕在黎澄心中地位就要下降。而闻安臣现在,最依仗的就是黎澄!
所以他不敢冒险,他必须要强化这种信任,而现阶段,想要让黎澄对自已信任加深乃至于最后产生依赖,那需要做的,就是把他交代的事情做的完美!
想了好一会儿,心里才有了主意,闻安臣心下一松,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却是瞧着谢韶韵坐在那里对着满桌子的饭菜,愁眉不展。
“怎么了这是?”闻安臣有些好笑道。
“这些菜可怎么办?”谢韶韵愁得小脸都皱起来了。她苦日子过惯了,瞧着剩了这么多饭菜,看着就心疼。
“你呀,以后肯定是个会持家的好娘子。”闻安臣瞧着她的样子,忍不住调笑道。
谢韶韵脸一红,走回内室去了。
到了晚间,该睡觉了。瞧着闻安臣从床上抱下铺盖来放在地板上,谢韶韵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儿。他真是个正人君子呢!她心中暗暗想着。但她忽然又有些担心:“我这般对他,是不是有些冷淡了。他这么年轻,长的也好看,人也有才华,还在衙门里做事,现在更是名噪秦州城,不知道多少人喜欢,只怕等不了几日,来做媒说小星儿的就要上门了!到了那时,他若是厌烦我了,可如何是好?”
谢韶韵张张嘴,想让闻安臣上榻来睡,但她是那种脸皮极薄的女子,终归还是没能说出来。
一夜无话,闻安臣睡得很香,而谢韶韵却是辗转难眠。不过她却还是起得很早,在闻安臣起来之前就给他准备好了热水,伺候他洗漱穿衣。虽然和闻安臣认识没多久,两人的关系也没有正式确认,甚至她还从未管闻安臣叫过一声相公或夫君,但她还是恪守着一个妻子的本分。
闻安臣换上白衫,带上皂帽,谢韶韵给他整理好,仔细瞧了一眼,方才满意的拍拍手,笑嘻嘻道:“真俊俏!”
闻安臣哈哈一笑,心情很是愉悦。他心情好是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了,谢韶韵和几天前不同了,初见她的时候,她是怯懦的,麻木的,而现在,她柔顺依旧,但明显要开朗许多了。
吃过早饭,闻安臣便去了衙门。
按照明初的规矩,衙门里的胥吏,都是要住在衙门内的吏舍中的,轻易离开衙门。之所以制定这条规矩,初衷是为了防止胥吏和外面的人勾结,以权谋私。但这条规定很不人性化,失去了人身自由,每日活动的地界儿只有这么巴掌大的一片地界儿,跟罪犯有什么区别?再说了,大伙儿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跟家人明明同在一城之中,却是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次面,也太惨了些。
这样的胥吏,谁愿意当?
最后也就没人遵从了。
第21章 病?
闻安臣一路过去,人人侧目,现在谁不认识这位风头正劲的闻官人?只是有些衙门中消息灵通之人,瞧着他的背影却只是冷笑,心道你就要倒霉了,却还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