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旦却不只是因为他的靠近而哭泣,他没像以往那样,第一反应去哄怀里哭的了小旦,而是身体微微前倾,问出了一个陈霜宁没想到他现在会问的问题。
莲旦的眼睛里都是绝望和痛苦,但又隐隐怀着某种期望,他压制着心里对这个年轻男人的极度恐惧,也要问清楚这个问题。
他语气软了下来,哭着道:“求求你,告诉我实话,在庙里那个晚上的人,是你吗?”
窗外,太阳彻底落山了,屋子里更黑了。
小旦的哭声抽抽噎噎,断断续续的。
陈霜宁沉默了许久,久到莲旦忍不住想重复再问一次时,他的肩膀动了动,身体转向一侧,望着空中不知名的一点,缓缓道:“不是。”
他话音刚落,莲旦的脸上明显是松了口气的神情,他之前那种痛苦,一下子都消失了,就像是濒死之人遇到了救星,虽然还是惊恐不安,但不再绝望。
可很快,莲旦又抬起头来,身体再一次绷紧了,他说:“可你身上那个咬痕……?”
陈霜宁没回应,他沉默地走到桌边,将油灯点燃了。
灯光一亮,小旦的哭声就渐渐停了,他好奇地看着床帘上,他和爹爹的影子。
陈霜宁点完油灯,转过身来,抬手将自己的一边衣领往下扯了扯,莲旦第一反应就赶紧垂下眼去,但很快又抬眼认真地看了过去。
年轻男人的锁骨下方,以前能看到一个咬痕的地方,现在光洁平整,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莲旦张了张嘴,“之前,为什么我会看到……?”
陈霜宁扯回自己的衣领,淡淡道:“想骗你,很容易做到。”
莲旦质问,“可你怎么会知道那晚的事?”
陈霜宁说:“我当晚,也在灵匀寺里。”
莲旦低头沉默了一阵后,仰头看着他,“圆镜和你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冒充陈瀚文?你到底是什么人?”
陈霜宁没回答,他看了他一眼后,说:“羊奶快凉了。”
莲旦抱着孩子的手指动了动,看见年轻的男人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能告诉你。”
说完,在莲旦惊讶的目光中,陈霜宁转身迈步离开。
拉开门后,他脚步顿了顿,语气自若,像平时那样说:“饭菜在锅里热着,记得吃。”
说完,他就要出门去了,莲旦叫住他,“等等,你要去哪?”
陈霜宁没回头,回答道:“晚上你带孩子好好休息,我在隔壁看着老太太。”
“不用你!”莲旦的声音甚至有些尖锐,他警惕地看着年轻男人的背影,喊道:“这里不是你的家,你走开!”
背对着这边,站在门口的陈霜宁久久地没有说话。
莲旦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呜呜地哭了起来。
陈霜宁停了一阵,迈步出了屋,回身将门关上,之后,门外就再无动静了。
莲旦哭了一阵,小旦在他怀里挣扎着,啊啊地拍打着爹爹的脸,好像在安慰他。
莲旦把脸埋进孩子小小的颈窝里,努力缓了一阵,抱着孩子说:“以后,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了。”
说着,莲旦又哭了出来,但他还记挂着小旦肚子饿着,他边哭边下地去拿那奶碗,可碗里的羊奶早已经凉透了。
他把小旦用襁褓包好,背在自己背上,端着羊奶,准备出去放锅里再蒸一会。
走到门口时,莲旦迟疑了一下,才拉开门。
门外,外屋里,灶膛里还有火,锅盖的缝隙间噗噗冒着热气。
但这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莲旦揭开锅盖,看见里面的饭菜,他咬了咬唇,将奶放进去热了,没再看那些饭菜一眼,就把锅盖合上了。
之后,他又悄悄地来到隔壁婆婆的屋子,打开门看了看。
陈老太太躺在炕上,毫无声息,胸口只有隐约的起伏。
除她以外,再没有其他人影在。
莲旦胳膊靠在门框上,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身体缓缓滑落,无力地坐在了地上。
他疲惫地坐了好一会,直到估摸着羊奶热得差不多了,才扶着门框,有些费力地起身,去把奶从锅里拿出来了。
照样的,那些饭菜,他一眼都没看。
回屋里去,小旦终于吃上了他的晚饭,羊奶一口接一口,吃得又凶又快,不大会儿就全喝完了。
莲旦抱着他在屋里溜达,给他拍嗝。
小旦今天白天睡得多,吃饱了也不想睡,还想玩。
莲旦惦记着隔壁屋里的婆婆,就抱着他,去那屋炕边坐着,一边陪他玩,一边看着婆婆的动静。
后来,小旦终于困了,莲旦便在地上抱着他来回走了一阵,他便合上眼睡着了。
莲旦把孩子抱回自己那屋,放在床里侧,盖好被子,然后把被垛的其他被子枕头都挡在床外侧,防止小旦半夜滚下床。
弄完以后,他又去了隔壁屋,油灯放在炕边的桌子上,他就静静地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炕上行将就木的老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莲旦的头一点一点,快要睡着了。
但脑袋向下点了几下,他就又清醒过来,起身再去看看婆婆,给她拉拉被子,试着叫她两声。
陈老太太自然是没有回应的,莲旦失望地坐回去,继续守着。
又过了好一阵,莲旦好像听见了外面有公鸡打鸣的声音,他猛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