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茗不满地嘟了嘟嘴:“知道啦……”
“承华帝即位后选贤任能,励精图治,九州海晏河清,盛世空前,不妨为一个好皇帝。过去十八年里,朝廷也没再打扰过酆都,我们都乐得清净。宗主也是满意这个结果的。”女子规劝道。
“我知道的啦,承华帝是个好皇帝,全天下都心知肚明啊……姑母你可别念叨了,我头都大了。”欧阳茗不满道,“只是一想到如今又有人把手伸到我们酆都来,我还真咽不下这口气。”
“的确是来者不善。”
“管他是趁火打劫还是有意为之……敢把脏水泼到我们头上,哼,我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是四大宗,什么是西极酆都。”欧阳茗冷哼一声,面露厉色。
女子应下:“大小姐,还有一事。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去查了查琅琊王身边那人的底细,似乎是从东川方向来的。”
欧阳茗有些意外:“东川?”
“是。出身东川宋氏,但似乎只是个不大重要的旁支子弟。”
“……东川……居然是东川……难怪小黑会感受到他身上藏起来的剑意,我就该猜到是东川来的。”说着,那黑蛇像是有灵性一般地动了动,附和欧阳茗的话。
“剑意?”女子不解,“是满庭芳的人?”
“东川可只有那一个剑宗噢。”
“居然是满庭芳?那怎么会查不到。”女子有些惊讶。
“查不到正常……毕竟,如果是他的话。”欧阳茗笑了笑,目光悠然。
“小黑,你说你感受到的剑意是半步洪荒?”欧阳茗与巨蛇似乎交流无阻。
“是燕九,还是阮秋水?小黑你再猜猜?”
巨蛇闻言蜷缩了一下身体,神态忽而萎蔫了一下。
“没事啦小黑,我知道你从前跟在爷爷身边时吃过那两人的亏,不必后怕,你现在跟我啦。而且,是哪个都一样哦。”欧阳茗安慰了一下受挫的巨蛇,“能让满庭芳保护得这么好的弟子,在我印象里只有一个人呢。”
少女的话音转而又顿了顿,语气里带些不解,又带些兴味。
“不过……满庭芳这是要做什么,承华年间的这滩浑水,居然是他们先趟?”
欧阳茗轻轻地摇了摇头,缓缓敛下了面色,不再多言。
毕竟,在那么一场风雨之下,即使偏远如酆都,也免不了要做出选择的。
“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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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修尧丢下一个不明所以的笑径直走了,留了一屋寂静。
赵宥沉着面容端坐在桌旁思忖,高挑而凌厉的眉骨微微横着,如一砚沉寂的墨。
宋珩之迟来地后悔自己没有在裴修尧进屋之时就走开,他那时甚至没看懂裴修尧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明明不长的一段话,却句句机密,字字珠玑。
他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赵宥为何不防他?
难道萍水相逢的三日交易,值得如此推心置腹?
难不成裴修尧与他说了什么?
宋珩之神色复杂,心中否定,不对,裴修尧不会做这种自找麻烦的事情,他的表情也不像是已经与赵宥通过气。
那赵宥又是在做什么,把这些故意给他一个满庭芳的弟子听又是做什么?
宋珩之微微蹙眉,他看不懂赵宥。
赵宥却忽然转了视线,一双凌厉的眼如鹰隼般钉在宋珩之身上,目光灼烈而深邃。
宋珩之被那眼神盯得头皮发麻。
“罢了。”赵宥倏尔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垂下眼眸,收敛了一身的戾气。
“……你快去睡吧。”赵宥疲倦地转过身,无力地撑着桌面揉了揉眉心,话里多是力不从心。
宋珩之欲张口,却又在嗓子眼止住了话。
依照他的身份,有很多话他都不该说,也不该他说。
可是……
宋珩之内心衡量了几下,最终一拂衣袖,吹灭了几盏烛灯,动作幅度很小地躺进了谈不上宽敞的床里侧,面对着墙,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他睡不着。
一是裴修尧扔下来的一席话信息量太大,二是他实在很担心与赵宥的同榻之眠。
宋珩之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赵宥上床,直到他迷迷糊糊等困了、几乎要睡着的时候,才觉得身上被子一凉,一股冷气激得他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宋珩之只闭着眼缩了缩身体,没想再与赵宥抢被子。
赵宥那边吹剩下最后一盏烛台,也压制着动作钻进了被子里,一侧的手臂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宋珩之的后背,又极快地退开。
最终两人在一张单人床上隔出了一臂的距离。
听着背后平缓的呼吸,宋珩之感到一阵阵隐隐传来的温热,他很缓地睁开眼,对着空白的墙壁慢慢眨了眨。
怎么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和赵宥躺到了一张床上呢。
他感到眼皮一阵酸疼,但思绪却有清醒复苏之意。
似乎一遇上赵宥这个人,他的容忍度就变高了些。纵横赌坊里的打斗、一百金的交易、同床共枕的默许……都是自己从前想都不曾想过的事情。
一开始明明就是个一塌糊涂的纨绔,现如今又追加了一条家事危险复杂,哪个看上去都不是个优点。
难不成是脸长得好看了点?
可是裴修尧长得也好,想想与那人一张榻……他就想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