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离宫,往后还有谁能护着王爷,心疼王爷?
薛乾那个蠢货?
办个差使把自己送进喂马所,这智商连自己都照看不过来,更别说顾应主子了。
周管家越想,心头越沉闷,那压抑至极的情绪还未散去,便听到萧长卿冰冷地催促身旁的宫人——
“本王的话,如今还没周管家的话好使了吗?”
周管家身形一颤,眸底哀色更盛。
嘴巴开合几次,最后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不用他们送,老奴自己回去。”
周管家举起袖子,揩了揩那有些湿润的眼角。
“老奴一去,再见不知是何年月,王爷在宫中切要保重啊,药记得按时吃……”
“之前是养心殿失火,如今是乾清宫被烧,这宫里想来不是什么吉祥的地方,王爷不如住在宫外吧,正午们大街上那座府邸,已收拾好了。”
“无论是在宫内还是宫外,换了新的寝宫,王爷记得夜里让太监们多点几盏灯,您子时有惊梦的习惯,点了灯能好些。”
絮絮叨叨又交代了几句,皆是生活琐事和细节。
萧长卿那燥郁的心情,也渐渐冷静下来。
看着这位从小照应自己长大的老仆,叹了一声。
“送你出去,不是厌弃你了,而是帮你躲过这场纷争。”
“周叔,说句不好听的,本王这副残破的身子,还不知能活到几时。”
“和兰氏的纷争倒在其次,那枢北王一旦举兵北上,到时天下更乱,您年岁大了,不必和本王再在这权势争斗中挣扎了。”
周管家看到了一丝希望,“陛下,老奴愿意的,哪怕上刀山下火海,老奴也甘之如饴。”
萧长卿回得果断。
“我意已决。”
……
彼时,月上枝头,三五星芒,独坠夜空。
萧长卿搬到了乾清宫后的一处废弃宫苑内。
曾名碧落台。
是前朝遗留的旧苑。
前朝末年,帝王沉迷于旖旎之乐,歌舞戏曲之风大盛。
这处碧落台,便是舞姬们的住所。
舞姬皆从各地采选而来,选那些民间的,身娇体软的绝色女子,养在此殿中,经专们的舞娘和乐师调教,到了十三四岁时,便如那盛开在寒潭的菡萏花般,舞乐倾城。
未曾被烧掉的那些前朝旧书里,十本,便有七本描写过这舞姬盛舞的场面。
同那盛名已久的前朝舞姬一样,这碧落台更是华丽非凡,屋宇门框上镶嵌的都是大颗西域那边采买的宝石,更别说那珍稀紫杉木打造的家具,那千金万两从南方移来的香榭玉树……
移步换景,无处不成画。
萧氏称帝后,几次三番想将这殿宇推翻,却又实在不忍心摧残这名师之作。
但又因是舞姬的住处,宫中自视矜贵的主子们,谁也不愿搬进来,久而久之,此处便成了废殿,虽离前朝极近,却罕有人至。
算来,萧长卿竟是大安朝建国以来,第一个住在此处的皇室中人。
因搬家搬得仓促,一应器物,萧长卿皆用这碧落台里原配的。
那雕花镶金嵌银的物件,他使着极不顺手,但也无可奈何。
徐公公端着那镶着宝石的金盆过来,盆中盛满金水,入目一片明澄的黄芒。
萧长卿的表情愈发牵强。
艰难地净了手,吩咐道:“本王还是惯用木盆。”
徐公公连连点头,“主子放心,木盆明早便做好了,您惯用的东西,内务府都已经在监制了,短则一两日,长则两三日,都能给您替换过来。”
萧长卿又看了一眼门框。
门框上镶嵌的那大块的猫眼碧玉,渗的人心慌。
“这东西奴才也提了!让内务府的过来拆掉!”
周管家一走,摄政王身边又是徐公公一家独大了。
他话也多了些。
“据说是芝兰殿那位亲自交代的。您知道的,内务府主管常得胜是那边的人……”
萧长卿擦手的动作一顿。
雪白的帕子搭在他的指尖,指上有细密丛生的伤口,被水浸泡后,露出粉嫩的血肉。
这伤口,是早上避火时的擦伤。
他眸色动了动,缓缓开口,“罢了,只更换些常用的器物便可,这些东西也别拆了。”
给她省些功夫。
徐公公眼底染上讶异。
但他比周管家清醒的是,他从不自持身份,也不会被摄政王表面的好脾气给冲昏头脑,更不会忘了主仆之分。
听了萧长卿的吩咐,利索的应道:“奴才知道了,奴才会如实汇报给芝兰殿娘娘的。”
萧长卿紧绷的面色,舒缓不少。
“好。”
……
消息是次日传到芝兰殿。
兰溪正指挥着腮雪,将冬日储藏的书册搬出来晾晒。
经过秋冬两季,卷册都有了霉味,春日晒晒书,那些干涩的,抹上一层蜡油,能保存的更久些。
兰父爱书,教了许多保养书册的法子。
可惜她和妹妹,一个痴迷于情爱,一个只喜欢舞刀弄枪,辜负了父亲的惴惴教导。
兰溪叹了一声,想起那个去世许久的人。
父亲收的义子兰义倒是爱书,和父亲同气相投。
可惜,却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好好的兰府公子不做,非要做个人渣,和萧烨搅和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