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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霄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叫你干什么就干什么,问这么多作甚?”
  “……”
  “总之看顾好公主,若一切顺利,当日我就会回来。”
  族人只得点头。
  第二天天才濛濛亮时,一阵轰鸣声骤然响起,睡梦中的人们皆被惊醒,众人慌张起身,才发现是多罗可汗的亲卫在往山下推滚木和巨石。
  “怎么了,是叛军攻上来了吗?”
  “这是在做什么……哎那是谁又冲下去了!”
  一时嘈杂,明窈脸上还带着红印,睡眼惺忪地站起身,跟着众人的视线看了半天,才想起去找狄霄。
  可就在她寻了一圈也没看见男人的身影后,明窈的瞌睡一下子全没了,她心头浮现一丝不祥的预感,反手抓住了念桃的手:“首、首领呢?”
  念桃和青杏也是才醒,被问到只能摇头。
  直到被明窈扫到,昨夜得了狄霄嘱托的族人才开口:“首领……下去了?”
  下去?
  明窈反应了半天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在原地愣了半天,回神后却是疯了一般跑向山坡边缘。
  这边拥拥嚷嚷挤满了人,或是搬着滚木,或是探头看着热闹,还有那接连不断的可汗亲卫,下饺子一样往下跳着,不过一眨眼,就失了踪迹。
  明窈面色惨白,目不转睛地盯着山坡,然一个又一个,数百人滑下山坡,被身前的滚木和巨石挡住身形,唯独没有她熟悉的那人。
  随着最后一块巨石丢下,最后一小队人也跳了下去。
  多罗带人来看,问了一句:“狄首领可下去了?”
  “回可汗,狄首领是第一批滑下的,按着时间来算,应已到了敌营。”
  “好!”多罗说,“着令所有擅弓擅射者,集合至此处,待滚石停止,立刻放箭。”
  此番突袭,是狄霄和多罗一手敲定的,就是那进攻的人手,也全由齐齐比齐来出。
  其余部族或同意或不同意,总归没用到他们,自然也容不得他们置喙,如今被一招呼,就是再不情愿,也只能叫上携带弓箭者,于边缘处准备好。
  一声令下,数箭齐发。
  不远处,明窈耳边一阵嗡鸣,她行尸走肉般回到族人身边,脚下一个踉跄,被青杏和念桃慌张扶住。
  明窈张了张口:“狄霄,又去了?”
  “……是。”
  与此同时,山下叛军营。s
  狄霄与可汗亲卫并非一路,按照他说与多罗的,他此行行的是刺杀职责,藉着亲卫和滚石掩护,他潜进叛军营地,设法寻到叛军首领,再一举刺杀。
  到时叛奴们失去指挥,面对乌泱泱的援军,只会溃败得更快,而狄霄取了叛军将领首级,也只会称是可汗所为,再为多罗凝聚民心。
  当然,此番说辞,也不过是为了哄骗多罗,叫狄霄顺利下来的。
  山下叛军正应对滚木巨石,并未注意到一个身型矫健的男人从他们身边略过,偶有发现的,也连声音都没发出,就被狄霄拧了脖子。
  一路躲闪着,狄霄终顺利进了叛军大营。
  营中叛军大半出去迎敌,留守的人甚少,狄霄打晕一个落单的,抢了他肩上系着的红色丝带,冒充成叛军,加入到巡逻的小队中。
  两圈巡视下来,他在营地东南角发现一顶小帐,那小帐格外不起眼,周围也没有多余的护卫。
  但狄霄意外发现,两圈巡视,巡逻兵皆避开了那里,他故意往那边走了两步,也被领队呵住了。
  “你要去哪!”领队不悦道,“你是哪个地方派出的,没人告诉你不要靠近那边吗?”
  狄霄低垂着头颅,连声道歉。
  待第三圈巡视开始,狄霄借口方便,闪身溜了回去。
  越是靠近那顶小帐,狄霄越能发现异样,这边不仅没有巡逻兵,便是用来烧火做饭的柴木都没有,四周静悄悄的,各方喧嚣皆不会惊扰此处。
  狄霄摸出腰间弯刀,闪身钻进帐中。
  更叫人意外的还在小帐里,只见帐里只有一个男人,男人披散着头发,伏案翻着一本破旧的书册。
  听见脚步声,男人眉心一皱,抬头就要呵斥,谁知入眼所见,叫他瞬间失了言语。
  四目相对,两人皆是错愕。
  片刻沉默后,还是小帐的主人先有了反应。
  长桌后蓝眸子的男人猛地站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狄霄,半晌才问一句:“将军?”
  听见久违的称呼,狄霄的神思有一瞬间的恍惚,他的惊讶一点不比对面的人少。
  草原与大越停战已有两年之久,狄霄过久了狩猎游牧的生活,对战时的记忆已经变得模糊。
  又或者是那段经历实在不叫人欢喜,才被他刻意忽略,不是必要时候,连想都不愿想。
  但狄霄清晰记着,他领兵的后两年,有个同样出身小部族的男人做了他的副将。
  他身边副将数十人,唯有这人叫他记忆最深。
  不单是因他一对碧蓝的眼睛,更是因他长得比谁都昳丽,到了战场上,厮杀却比谁都拚命。
  因长相昳丽,他常被人调笑,说他像那大越的姑娘,甚至比大越姑娘还漂亮。
  这话听在任何一个草原汉子耳中都是刺耳且侮辱的,但男人全然不理会,充耳不闻,从未因此而恼过。
  旁人说他性子软懦,然狄霄几次见他孤身冲进敌军阵地,哪怕身负数箭,一对重锤仍挥得虎虎生威。
  大小战役数百场,累在他身上的战功更是数不胜数。
  然战后才签署停战协议,男人就从
  直到今日,男人不仅出现在齐齐比齐,更成了族中奴隶反叛的领导者。
  狄霄想了想,隐约想起男人的名字:“苏格勒?”
  苏格勒忽而笑了:“将军还记得我。”
  他现在的模样和狄霄记忆中相差无几,便是那双碧蓝的眸子,也一如既往得温润如水。
  然只有与他共事过的人才知道,这人看着温和,实际对自己对旁人,都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
  他能面不改色地断掉自己的小指,只为挣脱锁链,而入了他手的敌军,也无一活口。
  苏格勒从长桌后走出来,原想与狄霄诉两句过往的,忽然想起这是何时何处,连带着猜出狄霄身份:“将军也是多罗请来的外族来客吧?”
  狄霄没有否认。
  他不动声色地将人看过,自然也没有漏看他身上狰狞且奇怪的伤疤,那不是战场上的刀伤箭伤,有些像倒刺划过的痕迹,但又比普通倒刺更长更宽。
  狄霄想了许久,也没能记起这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苏格勒没有错过他的打量,面上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甚至还微微颔首,表示对狄霄的敬意。
  他好似并不在意,轻笑道:“与大越战争结束后,我回了族里才知,族中勇士战场厮杀,只余妇孺孩童的部族偏被屠戮,而那带人践踏我族的,正是多罗。”
  “多罗狂妄,却没想到有个四岁稚子藏于雪堆之下,靠雪水草根苟活,直熬到我们回去。”
  “我不甘心族人惨死,索性也来了齐齐比齐。”
  依着苏格勒的本事,他怎么也不该沦落为奴的,若非他自愿,便是真被人擒住,他也能有一百个逃脱的办法。
  可他忘不掉族中毁于大火的毡帐,忘不掉族人们至死不能瞑目的惨状,当初草原百部结盟时,各方首领明明说好互不侵犯的,偏那主导了联盟的人先破了戒。
  或许在多罗眼里,一个只有三四十人的小族,便是被他屠戮殆尽,也不会流露出半点风声。js
  却不想,即便族里壮丁不过数十人,面对强敌侵犯,苏格勒还是带走了所有勇士,他们的满腔热血,换来的不是家园平安,反是一地狼藉,族人尸骨难安。
  只要能为族人报仇,苏格勒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他将最后四名族人安顿好,转身入了齐齐比齐。
  苏格勒因俊美外表,为多罗可汗的二女儿收入帐中,他也是奴身,但因受可汗女儿宠爱,在族中待遇尚可。
  外人只能看见他受宠的一面,殊不知,索希朵性情与她那父汗如出一辙,她在人前尚能敛着脾性,回了自己帐里,那折磨人的手段,便是苏格勒都生寒。
  后来索希朵在他小指上嵌了一条金链,锁链生生穿透指骨,只为能叫她牵着把玩。
  好在索希朵不在帐中的时候,苏格勒便是自由的。
  无人限制他外出,也没有人会看守他,这才叫他有了与族中奴隶联络的机会,更是筹谋数年,招揽一众悍将,连那用不尽的木箭,也是他带人通宵积攒下来的。
  反叛前夜,苏格勒当着众人的面,挥刀断了小指,他面色如常,只满头冷汗彰显著他的痛苦。
  苏格勒笑了笑:“不小心说多了,让将军见笑了。”
  在狄霄的印象中,苏格勒一直是个沉默寡言的,平日里的寡言少语,比起狄霄尤甚。
  也不知他多久没同人说过话,难得遇上故人,一时没收住,竟讲了良久。
  狄霄沉默片刻,若他记得不错,多罗百般撮合的索希朵,便是排行二。
  他没有背后谈论他人的习惯,虽同情苏格勒遭遇,但更关心的,显然还是他们拔都儿部。
  狄霄并未过多提及往事,他问:“你可要杀了多罗?”
  苏格勒眼中闪过一抹浓烈的恨意:“杀了他?整整两年,我便是做梦都想剥了他的皮,将他的躯体喂食给豺狼,只是杀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只听狄霄继续道:“你我目的一致,倒不如合作。”
  苏格勒面上闪过一抹茫然。
  狄霄说:“你要杀了多罗为族人报仇,而我对他亦存杀心,只当下并非好时机,才寻了机会,来寻叛军首领。”
  换言之,就算组织反叛的人不是苏格勒,狄霄也会说接下来的一番话。
  “我与多罗说,此行是为刺杀叛军首领,叫叛军自乱阵脚,好叫援军更快剿敌。”
  苏格勒眸光一暗:“将军是想?”
  “我想请你们配合演一出戏。”狄霄说,“多罗与他手下亲卫有特殊的联系方式,若他知晓叛军首领毙命,定会叫援军绞杀剩余叛军。”
  “我可提前打探出援军动向,提前与你联络,待援军进攻之时,尔等亦可反将一军。”
  “作为回报,我可趁多罗松懈时,取了他的性命。”
  苏格勒并不满足狄霄所说的回报:“我要亲手杀了他,唯有亲手砍下他的脑袋,才能告慰我族中几十冤死亡灵。”
  “你没得选择。”狄霄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幻想,“我承认,仅从数量上讲,叛军人数并不逊色于援军,但你也必须承认,不论是武器装备之精良,还是人员优劣,你们都不是援军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