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环清脆,歌声袅袅。
郑郁低声问严子善:“则直他们会按计划来吗?”
严子善侧头答道:“放心吧,这些外族趣事他也感兴趣。裴七郎这个人,脑子没他父亲灵活。”
宴会进到欢潮,袁亭宜起身挨个敬酒唱曲以示感激,歌声和曲声此起彼伏,严子善和郑郁各唱了《长命女》及《将进酒·琉璃钟》
“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1]。”
曲声还在继续,郑郁此刻只想离开,当他看到婢女捧来红绸时就更想离开了,可袁亭宜似是早料到他的举动,派了不少侍从婢女守着门口。
终于袁亭宜敬完酒放下酒盏,长袖善动开始一个个邀舞交谊,以舞相属宴中好友。郑郁看人越来越近,低声问:“一定要这样吗?”
“他每年都跳,你又不是不知道。”严子善喝了口五娘递来的酒,表情也是闷着笑。
郑郁在心里默默抹了把泪,见人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下一横笑着站起。舞步旋至身前,袁亭宜摊手邀他,郑郁浅笑将手放入袁亭宜手中,顺着他的手势力度,一圈两圈迈步扬臂,屋内袍袖甩动,旋身腾踏,而后招手遥遥相送他去找严子善。
欢舞的男子走后,婢女递上红绸,郑郁深吸口气,脱去外袍打着赤膊额绑红绸,与屋内众多男子宾客一般拍肩击胸鼓舞而起。
严子善兴致来得高,打着赤膊扔着六把小刀自空中抛下而后接起,冷光下射,鼓声磬音不停,引得宾客竞相鼓掌叫好。
“连慈此技,我看比去年厉害不少。”袁亭宜额上还绑着红绸汗微微洇湿,脱去的外袍披在身上,身边的娘子为他扇着风。
屋内称赞声此起彼伏,又有娇语杂于其中。严子善正想答话时,大门倏然被推开。
穿着锦蓝半臂袍,额带卷草玳瑁纹,腰佩横刀的刘从祁跨步进来,瞧见屋内的男男女女后,一张俊脸冷的不行。
郑郁在与身边另一位宾客答话,看人进来也不奇怪。
曲声并未因为刘从祁进来而停歇,他不虚礼走至主位旁坐下,盯着袁亭宜身边的娇女。那女子被冷眼看得发怵,往袁亭宜身后躲了些,柔声问:“二十一郎,这位郎君是怎么了?看的奴心里怕得很。”
“九安,你看她做什么,别把人吓坏了。”袁亭宜低头轻声哄着美人,双指推回刘从祁的脸,继而又道:“三娘别怕,他就这样。”
刘从祁又看了眼三娘,忽然道:“我要她给我斟酒。”
袁亭宜怒目:“我重新给你挑一个。”
孰料刘从祁态度强硬:“就她,不要别人。”
三娘拉了拉袁亭宜的衣袖,美眸露着不愿意,袁亭宜待人风趣温柔,全然不像刘从祁那般冷漠骇人。袁亭宜为着美人也不愿意,想开口反驳,刘从祁稍侧头冷冷道:“这场酒宴我结账,我就要她。”
三人话声不大,彼时又有曲声掩盖。郑郁只瞧见刘从祁说了句什么,而后袁亭宜愣了片刻对身边美人劝和几句,女子眼露委屈而后点头,坐到刘从祁身边为他倒酒。
“他俩说了什么?”郑郁问严子善,“能让则直割爱。”
严子善端着酒盏看了上方两眼,笑道:“这场酒宴,定又是刘九安给钱呗。只要是九安给钱的局,则直身边就没美人陪酒。”
郑郁有些震惊,听后笑笑不语。
受邀来席的工部尚书裴霖长子的裴文懋,说:“听闻朝中如今为了宜阳公主回朝之事争闹不休,就不知圣上该如何了。”
“圣意岂是我们能猜中的?”另一位公子哥说,“不过北阳王倒是极力上奏,说要接受归降呢。”
话语立刻转入朝局,屋内众人都若有若无地看向郑郁,严子善把话挡回去:“北阳王是为着我朝着想,自然不肯丢土半分。不过刘相倒是一心为两国盟约好,不接受归降。”
席间一位男子说:“真为两国盟约吗?九安,咱们都是好友,你看哪一方呢?”
哪里有什么好友为人,不过是等着看笑话而已。
“父亲的心思我怎么可能想得准。”刘从祁噙了口酒,看向郑郁说:“说来,倒是郑二公子更得帝心,不知是否与北阳王一般期望收回浑河州呢?”
郑郁笑着回道:“我哪有什么帝心,不过是圣上看我年轻愣头愣脑的,让我与诸位大臣多学学而已,就像刘二公子说的那样,父亲大人的心思我也说不准。不过这浑河州原是我朝国土,如今接受归降也是情理之中。但刘相想必也是为两国着想,各人有各人的为国想法。”
“说起这浑河州,我倒想起戎狄的崇德王有位小女儿,就出生在浑河州。”严子善端起酒盏,团扇的风吹起他的额发,说,“听说当年那位小公主出生的时候,群狼嚎叫,崇德王把这位女儿视为福星,是喜欢得不行,可惜在他死后,这位公主消失在戎狄境内。”
袁亭宜虽对朝政不解太多,可这些传闻他也听过不少,说:“崇德王的小女儿,听闻美貌倾城。昔年两国会盟时,他还想把这位公主嫁给邠王,可惜不久戎狄内乱,他被杀,这位公主也就不知下落。”
席间的姚珏脸有醉意,自觉接了话道:“我记得这位小公主,好像名唤揽音珠。”
此时郑郁细微的观察着刘从祁的表情,看他听到揽音珠的名时,长睫轻颤,眸中悲怆停了一息,随后垂眸睁眼又是那双无视万物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