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熙转念便已明了, 淡声道:“匕首上有毒?”对方如此处心积虑, 绝不会只求让她出几滴血便就此揭过。
欧阳瑾无辜地眨眨眼,笑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匕首是惠姐姐给的。法子也是她教的。”一顿,她又道:“你可别想着跟唐哥哥告状, 这么小的伤口就不必小题大做了吧。如果你识趣,本小姐说不定会大发慈悲, 去问问惠姐姐这把匕首是不是加工过。”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熙望着她的背影反倒微微一笑, 心想:倒是个有趣的姑娘。
次日。莫熙仍旧跟唐欢一起在凌波池旁练功。
忽然, 她感到一阵神清气爽,就好像每个毛孔都在一瞬间打开,身体里所有的污浊之气都散出体外, 便有意识地试着慢慢放缓呼吸频率, 直到最后干脆闭气。过了大约五分钟,她试着做了些简单动作, 毫无不适感, 便对唐欢微微一笑,指了指凌波池,紧接着扑通一声便跳了下去,溅起水花一片。
幸好凌波池的水甚是清澈,在岸上就能看清她的一举一动。见莫熙在池中追鱼, 唐欢不禁绽出一抹笑容来。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莫熙才从水中一跃而出,脸上挂着水珠的笑容灿烂过阳光下的细雪。
唐欢虽爱她笑颜, 仍是不赞同道:“你也太随性了些。现在这天,池水甚凉,冻着了可怎么好。”一顿,他又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轻声道:“不过,你若是病了还可多留些时日。”
莫熙笑容不改道:“没事。我们总要下水去找迷宫的。到时候岂非耗时更长。”她举起左手将湿发撸向一边,唐欢忽然上前抓住她左手细看,果见一道狰狞伤疤沿着虎口直到掌心,急道:“怎么又受伤了,右手还没好呢。”
莫熙也不瞒他,把昨日之事三言两语平铺直叙地说了。她虽不清楚唐门跟霹雳堂的具体协议,但做生意还是知己知彼来得好。那一对姐妹花都不是省油的灯,还是告诉唐欢让他自行斟酌。
唐欢听了半晌没有言语。只慢慢将她右手也握住,过了片刻才轻声道:“都是我不好。本想让你来治伤,结果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莫熙摇摇头,不在意道:“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唐欢却仍是心有余悸,情不自禁地将她往自己身侧又拉了拉,轻道:“那匕首十有八九沾了毒。幸亏你身上有璧琉珠,否则你若是有个好歹,我可怎么……”说到此处,他只觉那道伤疤划在自己心上,竟一时隐隐作痛不能言语。
莫熙不欲他自责,便道:“此处穿堂风太大,吹着有点冷,我们回去吧。”
唐欢一路牵着她走,右手大拇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挲她掌心的疤痕,恨不能就此将那道疤抹去。
莫熙觉得手心被他摩得痒,几次欲将手抽回来,却都被他握得更紧,只得作罢。
二人一路牵着手,默默无言。
一直到了清辉阁,唐欢才将她放开,吩咐小丫头去寻绿云来。
待小丫头去了,唐欢转过身轻声对莫熙道:“你呀,一直这么不爱惜自己。这道伤口尚新,方才又泡了水,极容易化脓。我要是不看见,你就不治了是不是。”一顿,他才道:“你武功底子好,但也不能老穿着湿衣服。一会儿热水来了让绿云服侍,近几天这手不能再泡水了,知道么?等换了干净衣裳,我再替你敷药。”
见莫熙乖乖点头,唐欢才露出一丝笑容。
不一会绿云便来了,见了莫熙手上的疤痕,听了事情的原委,立刻自责道:“都怪绿云不好,昨日未曾给姑娘守夜,这才让姑娘受的伤。”一顿,她才恨恨道:“那欧阳姑娘怎地小小年纪便如此歹毒。我原不过以为她就是刁蛮些,是以才未加防范。”
莫熙见她一副快哭了的样子,心道: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好像她的手不是划了一道口子,而是已经断了一般。只得安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再说这麻烦要上门,或早或晚都是躲不过的。”
绿云服侍莫熙洗浴的时候越发小心翼翼,一点都不肯让她动手,莫熙只得无可奈何地受了。
听着里间传来的水声,唐欢竟觉得面上慢慢热起来,只得向外走去,想了想,索性就去了书房。
唐德早已侯在门口,见他来了,便一同跟了进去。
“如何,欧阳庆那边可有答复?”
“对方死死咬住不松口,只说火药的配方绝不能给外人,不论我们的条件多优厚,不过……”说到此处,唐德飞快地瞥了一眼唐欢,却踌躇着没再说下去。
“但说无妨。”
“欧阳老爷子说,不过若是四少成了他的乘龙快婿却又另当别论。”
唐欢听了并未答话,只是背过身望着窗外一地素雪,久久未动。
待他回过神,已不见了唐德,书案上的一杯滚茶也早已凉透。
他从怀中掏出那只绣兰草的荷包来,缓缓捏紧,贴上自己的心脏。
待唐欢回到里间,莫熙已经打理好了,散发坐着的样子看起来年纪格外小。唐欢见了不禁微微一笑。
莫熙见唐欢取出上次自己为他涂药用的瓶子来,便拉过他左手细看,见伤口已经痊愈,只留下一道新生皮肤的淡粉痕迹,笑眯眯道:“这药还挺管用的。”
唐欢只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替她上药的动作却十分轻柔。
莫熙道:“我现在刚能在水下动作。过几天你应该也可以做到了。到时我们再多练习几次,省得去水下寻迷宫的时候出意外。”沉吟片刻,她才接着道:“只是不知那入口究竟在什么方位。”
唐欢道:“藏屹立百年,最早的设计图纸已经不知去向。不过我们可以从它的底座高台入手,碰碰运气。”
莫熙点点头,思索道:“既然目前所有的线索都在藏,我总觉得倘若还有前人留下的提示,也应该在藏才对。”忽然,她眼睛一亮,道:“我们再去看看唐芯前辈的汉白玉浮雕吧。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唐欢却哄道:“就是今日被你找到了入口也不准下水去,知道么?你这伤口起码要连续养三日,否则就算伤口结了疤,泡过水之后只会更加恶化。”
莫熙点头应道:“好,我不碰水便是。”
唐欢见她答应得爽快,心中喜欢,不禁伸手去抚她垂下的青丝,不知该怎生爱怜才好。待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又触电般将手硬生生收了回去,低垂了头,少顷才轻声道:“你受此无妄之灾,全都怪我。”一顿,他才又道:“当日我知道你的右手是为了沐风亭才伤的,心中万般滋味,明知不该,却又想着若是你肯为了我受一次伤,那该多好。如今我才明白,这滋味一点不好,却是难受极了。”
莫熙不待他自怨自艾完,唇一弯,调侃道:“自然怪你啦,没事长这么俊做什么。”心道:这厮惹上的莫非都不是桃花,而是带毒的夹竹桃。要是每朵花都想砍自己一刀,姑娘我的保命大业里可就又增加了一项任重道远的新任务——抵挡桃花灾。惹上长得好看的,也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啊……
唐欢还是第一次听她赞自己容貌,不禁舒展了眉眼,轻声问:“你真的觉得我好看么?”
莫熙听了差点就也叫他一声唐哥哥,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片刻,她才又道:“能不能查出来欧阳姐妹用的什么毒?”
唐欢摇摇头道:“璧琉珠遇毒都会立刻化去。你身上不会有任何异状,是以根本无法查验。”
莫熙点头不语。
二人照例于黄昏之前去了藏,又看了一回灯。
待唐欢落下最后一笔,莫熙捧着眼前完稿的素纸满意道:“现在图纸终于圆满了。只是入口在何处我们还是毫无头绪。先去看浮雕吧。”
二人来到唐芯的浮雕前,凝神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一朵花来。
但莫熙总觉得有违和之处,却一时说不上来。只得把自己想象成画中人的样子,学着唐芯的舞步转了两圈。她猛然停下,道:“我想到了。你看,唐芯的舞步是在转圈,裙子都漾开了,她的水袖应该也顺势呈弧形弯过来才对,可是浮雕上刻的却不是这样,她左手袖管直直垂地,右手袖管抖得笔直,与地面平行。你说这是不是入口所在之处的标示?”等了片刻,听不到唐欢答话,这才狐疑地转头向他看去,见他俊脸微红的样子,一时不解,片刻之后才发现自己方才兴奋之下主动拉了唐欢的手,将他拽了过来。
莫熙一时起了逗他的心思,奇道:“你拉我手的时候怎地不脸红?”
唐欢轻声道:“这次是你主动。”
“那我之前看你掌心的伤好了没不也拉过,怎么不算?”
“那就跟大夫看病一样,大夫看病自然不算。”
莫熙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你以后给别的姑娘看病算不算?”
“我不给别的姑娘看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