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延一开始有点没懂他这话的意思,但是当他对上顾临州的视线的时候,莫名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了点别的东西。
他突然觉得嗓子有点渴,想开口说话,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干巴巴地说:“嗯,先把你手上的伤处理好吧。”
“去哪里处理?你家么?”顾临州笑眯眯地问:“你家不远吧?哥哥走不动了哦。”
其实江延并不打算带顾临州去自己家里,那里太小也太破,虽然江延自己不在意,但他不想让顾临州去那种地方。
“有点远。”江延低着头小声说。
其实一点都不远,从学校拐个弯就到了。
他想的是找家快餐店给顾临州处理好伤口,然后剩下的……
剩下的江延也不知道怎么办了。他糊里糊涂地就跟着顾临州跑了出来,什么也没问,身上仅有的钱还在刚刚买药的时候花掉了。
顾临州懂他的想法,所以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继续剥削了一下058的私房钱,然后用一种愉悦的,又带了点哄骗意味的语气说:“那就跟我走,怎么样?”
“好……”
江延跟在顾临州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自己带进了不远处那家高档酒店,目的明确,毫不迟疑,一看就是觊觎良久。
顾临州轻松地拿着058弄出来的身份证明和银行卡开了一间顶楼的总统套,落实了他有钱还闲的人物形象。电梯上升的时候江延从光可鉴人的厢壁反射中看到了自己的样子,轻轻抿了抿唇。
他们刷卡进房,顾临州长舒一口气直接把自己甩进了离得最近的客卧的大床上。他抱着柔软枕头滚了滚,心想真不愧是自己,居然能在一个恐怖游戏的副本里过上包养漂亮小男孩的幸福生活。
顾临州夸赞了自己当时和江延交换卷子的做法,果然,好生活都是自己争取来的。
江延略微有些局促地站在边上,看到顾临州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休息的样子也能猜到他很累。
于是江延什么也没说,只是在柔软的地毯上单膝跪了下来,撕开药品包装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顾临州落在床边的手腕。
这样的触感让顾临州微微一愣,他偏头躺在床上去看江延的脸。
因为进来得太急,房间里的灯没被全部打开,只有为了欢迎宾客而常年开着的环境光扫在江延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少年的长睫因为他手心的动作而微微颤抖,打落下一片暧昧的阴影。
江延尽量把动作放轻,他先给顾临州伤心的伤口消毒,蘸着碘伏的棉签压在伤口上的时候总是疼的,于是江延涂抹完之后轻轻吹了吹,然后轻声问:“应该没有弄疼你吧?”
在他的想法里顾临州这个人应该是有点娇气的,身体看起来也不太好,像是什么贵重的玻璃物品,要轻拿轻放。
顾临州没有说话,只是在有些昏暗的灯光下这样静静地望着他。顾临州的眼睛像被框起来的一小块湖泊,一点金色的灯光落在他的眼里,如同倒置在中央的月亮,影影绰绰。
顾临州的眼神带着点疑惑,又带了点江延说不出的温柔。他在这一刻的目光专注又认真,江延跪在俯瞰整个城市的落地窗前,窗外车水马龙,繁华迷眼,可是顾临州只望向他一个人。
没人能在这一瞬间不为这种眼神心动。江延想起在分科之前的一节政治课上,老师讲哲学家斯多亚的时候讲到过一个概念,叫“斯多亚的不动心”
那个时候江延正把数学试卷压在政治书下写题,但是老师解释的时候,他少见地认真记住了这个词。
“斯多亚的不动心,它的意思是,人无法掌控命运,所以要尽量让自己的幸福远离外界事物。”
斯多亚是个追求人生平静和真理的哲学家,他的不动心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没有欲望。
可是江延不同,江延想要的东西太多,而他是真的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所以他警告自己不要动心,在没办法逃脱痛苦之前,不要爱上任何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或者,得不到的人。
江延一直秉持着这个理念,可是顾临州又问他:“江延,你自己身上的伤为什么不处理,难道不痛么?”
“我……”江延想开口说话,却被顾临州打断了。
“听我说完。”顾临州抬眼盯着他,口吻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命令的意味。江延于是乖乖闭上了嘴,跪坐在地毯上很乖地点了点头,然后去看顾临州。
顾临州直起身子,他腕骨抵在下颌,轻声说:“你不在意自己,并且对自己的要求很低。”
“但是你很在意我,江延。”顾临州瓷白色的肌肤在光线下变得甚至有几分透明,江延觉得他现在好像中世纪教堂里被供奉在圣母花窗之下的某种骨瓷神像。
“我觉得你愿意把自己献给我……”顾临州微微笑了笑,带着蛊惑说:“我不太喜欢完美的东西,你这样的,刚刚好。我对你的价值没有一点兴趣,在我眼里没有什么东西是有价值的。”
“如果你想让我开心,就全心全意地服从我。”
“从把属于我的身体照顾好开始……”
顾临州伸手,顿了顿,褪去了刚刚的那点冷漠和高傲。他垂下头,像安抚另一只小动物一样抵住了江延的额头,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把你自己照顾好,江延。不要思考自己配不配,要思考怎么才能留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