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临韵,还有多少面是她所不了解的?
段临韵早已察觉到有人靠近,快速收起身上释放出去的凛冽剑意,心念一转,便翻身一跃,侧身踏上一旁的竹子。那竹子铮地一声便弹了起来,他足尖轻点,轻飘飘落于树梢之尖之上,背手执剑,转头笑了出声。
“让我猜猜,可是我那小师妹睡醒了?”
石磊放声一笑,握拳道:“段公子好身法,真是英姿飒爽,石某佩服。”
“段公子猜的不错,正是楚姑娘到了。”
“楚姑娘,请进。”他侧身伸手,示意楚辞先进。
“石大人说笑了,段某也是为博公子一笑,剑技拙劣,不值一提。”
说完,段临韵轻轻落了下来,正好落在那石泉旁边。
楚辞这才看到,小药罐子石泉正抱着昨日那只兔子怯怯地坐在院中的石桌前,肉嘟嘟的手里还抓着一把翠绿的青草。
那兔子眼睛圆溜溜的,正往嘴里塞着青草,嘴巴一拱一拱的,看上去格外可爱。
石泉眨巴着大眼睛,软软地说:“楚姐姐好。”
12、见习师父
楚辞最近很郁闷。
段临韵最近每天白天都闭门不出,说是眼伤快好了,要加快进程运功驱毒。
他偶尔得了空,就会到劝心居的院子里教石泉练剑,石泉小胳膊小腿的只能拿着一把木剑摇摇晃晃,不过这孩子倒是有点毅力,马步一扎就是好一会,即使满头大汗也咬紧牙关绝不放弃。
而那只白兔子也天天窝在石泉怀里吃白食,吃完胡萝卜就要吃青草,口味刁钻得不行。
段临韵指点完小药罐子,就要来折磨楚辞。说什么都是同门师兄妹,楚辞不多学点怎么行。
楚辞没办法,只好天天扛着无暇满院子跑,最后还是被拽回去指点武功。
“重来!”
段临韵轻轻巧巧就使剑挡住了楚辞的进攻,负手飘起,身形如影,无论楚辞怎么努力,都触碰不到他的身体。
“根本打不到,不来了!”
楚辞烦闷地丢开手中的双刀,无暇清脆地摔在了石桌上。
旁边坐着围观的石泉倒是镇定,只是那只兔子被吓了一跳,双腿一蹬便挣脱了石泉的怀抱,嗖的一声就跳到了草丛里躲了起来。
段临韵却有自己的想法,楚辞这丫头最爱多管闲事,一会没看住就跑得没影了,与其时常护着,不如教她如何精进武功。
日后……如若不见,也能自保。
他调侃道:“这就不行了?楚辞,你这就轻易认输了?”
楚辞哼了一声,大力擦去额上的汗,趁对面的人不注意便抄起无暇,再次向段临韵砍去。
“吃我一刀!”
红衣少女眉目清澈,眼神似火,即便是被汗水浸湿的发丝胡乱地粘在额间,也无法阻挡她的一身朝气蓬勃的生命力。
无暇在她手下快速旋转着,形成一阵小小的旋风。她紧握无暇,原地跃起,直直迎向段临韵。
段临韵眼里皆是赞许之色,楚辞的爆发力极好,是同龄女子中极为罕见的存在。
犹如一股磅礴惊人的力量,其中蕴含着无穷无尽的盎然生机。如果这股力量运用得恰当,就好比良马寻到了博乐,终有一日必然熠熠生辉、大放异彩。
只是这丫头好似学了不少江湖风气,还不懂得如何变换巧劲。
他双手握剑举臂下沉,手心朝后向外拧旋,双腿走动之间便带着剑身朝上挥去,从正面制住了楚辞,脸上却笑意吟吟。
“想要用好双刀,就应学会虚虚实实,迷惑对手,在一虚一实中寻找良机,再起攻势。”
“小泉,看好了,这招叫做日中则移。”
石泉绞着手指应了一声,忙从石凳上站了起来,眼里倒映着两人汹涌澎湃的招数回合,心里按耐不住崇拜之情。
楚辞啧了一声,却不服输。心中再次响起段临韵的那句虚虚实实,眼神专注地看着对面的人的动作。
段临韵也有心教她,一边放慢了速度试探楚辞,一边为石泉讲解着剑法的基本招式。
“这招叫做月满则亏。”
跟我比试还敢一心二用。
楚辞心中发笑,左手持着刀柄,右手却将另一把刀藏于腋下,随时等待出击。
待段临韵不注意时,她一个跟头,翻身下劈!
正当她感觉自己触及到了一点点精进的感觉时,却不想反应极快的段临韵瞬间回身格挡,咔哒一声,便从背后将楚辞缷了力。
楚辞轰得一声倒在了地上,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她生无可恋地躺着望天,无暇丢到了两米开外都没有反应。
这不是人过的日子啊啊啊啊啊!
事情一点进展都没有,还要在这里被单方面挨打。
不公平!
正当她义愤填膺时,平日里照顾石泉的婆子王婶走了进来,看到众人或坐或躺、或立或趴,嘴角一咧:“哟,正比试呢,是我来得不巧了。”
王婶张开怀抱,石泉下意识地就靠了上去,捏着王婶的耳朵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悄悄话。
王婶在旁频频点头,乐道:“我们公子真厉害,都会拿剑了。”
“哦,是吗?还有呢?”她从怀里抽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替怀中的孩子擦净小手。
两人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王婶才看向两人:“段公子,楚姑娘,今日也练了许久了,不如二人歇一歇?”
“我前几日正答应了小公子要带他出去逛街,今日刚好有空。两位如果不嫌弃,也跟我老婆子去逛逛吧。”
听到出去逛,楚辞顿时就爬了起来,现在是腰也不疼了,腿也不算了。
浑身抖擞!整装待发!
至于段临韵,他没有发言权。
三个大人抱着个孩子,后面还跟着一个小丫鬟和两个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石府的大门。
楚辞心想,眼下不就是打探陈年旧事的好时候吗,她轻轻扯住王婶的袖子,右手闲闲地逗着石泉,漫不经心地问道:“王婶呀,小泉儿这么可爱,怎么身子骨却这么差呢?”
王婶将石泉往紧抱了抱,摇头道:“我们小公子是一等一的聪明伶俐,但是因为在娘胎中受了寒气,生下来后便带有不足之症。”
“别的孩子生下来都是八斤多,可怜我们小公子轻飘飘的,才五斤多哟!”
楚辞疑惑道:“那便一直如此吗?有没有带他看看名医啊?”
王婶摆了摆手,叹息道:“为了公子的病,老爷和夫人不知操了多少心思,却都无济于事。公子两岁多时更是受了一场大难,唉!公子躺在床上连呼吸都没了,吓得夫人当场昏了过去。”
楚辞与段临韵对视一眼,心里觉得有戏,趁热打铁接着问道:“这么惊险!王婶你还记得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吗?”
王婶琢磨了一会,肯定地说:“五年前,就是我们小公子两岁生辰时。”
五年前?
楚辞心里咯噔一下:“都没了呼吸,又是怎么救回来的?”
此刻几人已经走到了离石府不远的小巷子里,王婶看了看后面的护卫丫鬟,凑近一步靠近楚辞,神秘兮兮地说:“那可是多亏了祁大人!”
祁大人?
楚辞也偏过了头,紧紧挨着王婶,小声问:“王婶,这个祁大人是谁呀?”
石泉窝在王婶怀里适时地插嘴道:“是祁钰伯伯。”
祁钰?
楚辞很肯定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王婶爱怜地摸了摸石泉的头,夸奖道:“对了,就是你的祁伯伯。”
“祁大人师出名门,五年前拜在我们大人门下做谋士,神通可大着呢!当年我们小公子身子都凉透了,寻遍了满城的名医都没有用,祁大人才接了榜,说自有妙计,可以救回小公子。”
楚辞质疑道:“有用吗?”
王婶嗔怪地看着她:“怎么没有,短短三日时间,小公子就被救了回来,自此以后,吃得好,睡得也好,身体不知比以前好了多少呢!”
“虽说还要每日吃药,但是大夫都说,我们公子这身体是越来越好了!”
石泉轻轻搂住了王婶的脖子,欢喜地说:“小泉每天都有好好吃药,大夫爷爷说小泉要长命百岁呢。”
“对,我们小泉要长命百岁。”
王婶将石泉高高抱起,眼眸一闪,似乎有泪:“我们小泉要好好长大,将来也像段哥哥、楚姐姐一样斩妖除魔,好不好?”
一丝微笑从石泉泛红的脸上绽开,好像春日里最最温暖的朝阳,那样照耀。
这孩子肤色白皙、相貌乖巧喜人,虽然日日都要喝药,却从不叫苦,看见谁都是一副眉眼弯弯的模样,仿佛没有什么心事一般。
七岁多的孩子,从小便知道自己曾徘徊于生死线旁。
真的,不怕吗?
良药苦口,他却乖乖捧着药碗尽数饮下。
真的,不苦吗?
楚辞不明白这个孩子的经历,却可以从他的眼中看到对于大千世界的渴望与向往。
向往什么呢?
向往晴空万里中远去的云,向往江南烟雨里绽开的伞,向往西北大漠中独悬的月?
向往一切美好、一切的苦与乐,向往一切……
楚辞深吸了一口气。
一个人的重生,必然会带来另一个人的绝望。
这对另一个人公平吗?
可是,什么又才算是公平呢?
段临韵却仿佛知她心意,默然摇了摇头。
楚辞不得不承认命运的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