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报中建议,这些价值三十多万两的美元不要全部兑换成银子,一是汇率损失严重,二是运输成本昂贵。只要兑换五万两银子运回甘肃开办北方银行阶州分行,然后发行银行卷进行支付就是了,毕竟公司内部的交易完全可以不用现银,甚至某些客户如果不是马上兑换现银的也可以建议他采用银行卷。
这样一来,五万两银子本金至少可以发行十五万两银行卷,足够暂时交易偿付了。至于以后军火款项足够了,再将本金增补回去即可,实际上所有银行的银行卷都是超额发行的。可惜北方银行只为内部服务,超额发行了也没有赚头,自然只要渡过危机就是了,以后还是按本金发行得了。
电报后面克劳泽还另外提出,国际上银子的价值变动还是比较大的,远不如金子稳定保值,当然更是便于运回甘肃,他建议除了必要的日常交付需要,所有银子都兑换成黄金保值好了。
看来克劳泽还真是个人才呀,陈安顿时另眼相看,敢跑来中国骗吃混喝的洋人果然都不是傻子,也不知道莱恩有什么能耐,至少科瓦尔就是会说四门外语了,简直是个语言专家。
陈安发去回电,询问银行卷如何发行以及确保安全等事项,黄金保值的事情却马上同意了。
克劳泽的回电则搞笑了,“请老板询问莱恩。”
晕,陈安真是无语了,难道莱恩就是搞假钞的?
紧急召回莫名其妙的莱恩一问,果然都不是什么好货色,这两人的悔过书都只写了在中国行骗的事,而没有写出为什么来中国的原因。
克劳泽曾经是德国一家小银行的职员,而且职位不低。看上去更老实一点的莱恩则是一家印刷厂的技术骨干,都是属于白领阶层。只是克劳泽后来意外得罪了银行的一名高层,被恶意诬陷而解职,差点进了牢狱。好友莱恩为之打抱不平,就秘密利用厂里的设备偷偷制作了大量小银行的虚假债卷投放市场,差点搞得银行就此倒闭。
后来一见风声不对,克劳泽和莱恩赶紧逃亡远东。在当时,真正懂印刷技术,就跟会印制银行卷没什么区别,银行卷和报纸只不过是纸张、雕版、油墨、密记有所不同而已。至于雕版,中国手工艺大师的精湛技术远远超过西洋各国的水准。
陈安马上把莱恩调回总部,专门负责研究制作北方银行的银行卷,至于重庆的事务,干脆就全部交给林玉山的情报司了,反正也需要有个掩护的身份好搞情报。
远东根本没有这种印制银行卷的设备,莱恩只好据实汇报,说是需要到欧洲采购,只是他和克劳泽都不能回去,没有办法联系到欧洲的机器制造厂商呀。
陈安也想不出有什么好办法。在科瓦尔这里当技术总办的徐尚武,听说此事后,只是简单地说,让莱恩到他那里把结构和原理都说说。
几天后,林玉山再赴湖北汉阳,持徐尚武的密信,悄悄找到几个老匠师。
半个月后,莱恩看着放在公司新建立总部大楼里面的崭新印刷机,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用纯手工打造,是怎么制作出如此结合精密的机器的,甚至是如此完美,莱恩根本无法想象。徐尚武哼了一声,说了一句,洋人怎么会懂我们中华的工艺精粹所在,然后背着手仰头踱步而去。
莱恩从此对徐尚武是言听计从,简直把他当成了自己的信仰偶像了。
油墨好解决,莱恩自己就是个中好手。
至于专用银行卷纸张,却是可以在上海购买的,因为很多外资银行均在上海发行银行卷,都是用钞票用纸印刷的。莱恩一个电报发给了克劳泽,叮嘱他借助北方银行的名头,秘密采购一批钞票用纸过来。
柳石顺路押运着五万两规银和十几箱钞票用纸,回到了陈家庄。
林玉山马上负责带队,押送第二批六门日式75毫米野炮和六百发炮弹前往上海,准备完成第二批军火的交接。
陈安和曹锟的往来电报中,北洋新军要求优先满足十八门大炮的要求,自然是首先生产了,而且每月的生产量亦是刚刚好满足六门75毫米野炮和配属炮弹的规模。
但是银行卷的问题又出来了。按照西洋各国的传统,银行卷都是用国王或者总统作为票面人物造型的。莱恩自然准备用陈安的头像作为票面人物,结果被看到初稿的陈安大骂一通,赶紧销毁了所有文稿。
他妈的,害人也不能这样呀,这可是会灭九族的。陈安指着莱恩的额头,狠狠教训了一通。
那用甘肃地图造型?否决,要闹独立吗。
那用全国地图造型?还是否决,难道是朝廷印银行卷吗。
那用北方工业公司的主业务军械为造型?立马否决,这是银行卷,不是军火卷。
讨论来讨论去,最后定稿前面用黄浦江上轮船驶过为背景,后面用天池景色为背景,暂时只发行可兑换十两规银和五十两规银的两种银行卷。
第一笔十万两市值的北方银行卷迅速印制。
十两卷刚好发给了服役的巡防营士兵,结果马上引起轰动。
当然轰动的主题不是银行卷,而是官兵这才知道给实际军饷远高于当初招募的水准,至少翻了一番多呀。不少预支了饷银给家属艰难度日的官兵,看到手上还能有多出来的饷银,更是直接跪了下来,朝着陈家庄的位置磕头不已。
五十两卷就发给了阶州、汉中、四川有业务往来的客商,以及陈安集团中的高级职位人员。客商们只是问清楚了可兑换的地点,就没有过多言语,显然见多更大额度的银票,对这种小额度已经免疫了,只是对北方银行卷可以在上海兑换很是稀奇了一阵。
一个月过去了,五万两本金只被兑换出去三万两不到,亦或是没有时间来兑换,或是反正还有业务往来省得麻烦,或是对北方银行有信心,甚至有几张银行卷真的流通到了上海进行了兑换,总之北方银行卷发行获得了出乎意料的成功。
这让准备叫林玉山全额运回银子的陈安大大舒了一口气,干脆命令林玉山将第二笔军火交易款兑换成黄金,运回甘肃进行储存了。
第三十八章 炼钢设备
林玉山回程的时候被耽搁了,因为尼森伯姆从美国回来了,还带了大批协议中订立的机械设备。征得陈安同意后,林玉山爽快地支付了全部款项,并且邀请尼森伯姆访问北方工业公司。
尼森伯姆提前收到货款,自然高兴异常,非常干脆地将林玉山带到正在换装英国小火轮的远洋渡轮上,打开一个秘密的舱门,“我还带来了一些另外的小玩意,帮我问候一下你的老板,看看是否需要?”
陈安拿到一张林玉山用密语发过来的电报,破译过来后才知道,尼森伯姆还多带了一套汽轮发电机组和一套水力发电机组,另外还有几箱美式春田1903步枪和英式李恩菲尔德mlemki改型步枪。
什么都缺的陈安,直接让林玉山全部购买下来,并且追问是否带有科技教育书籍。尼森伯姆踌躇了片刻之后,告诉林玉山,他会直接在租界花钱买一批现用的书籍送给阶州,但是能不能让他入股北方银行。
没有等陈安答复,负责上海事务的克劳泽直接就拒绝了,大声嚷嚷这是老板的私人独有财产,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入股。
陈安很是好奇,找来莱恩仔细又问了下,才知道当初陷害克劳泽的银行高层就是犹太人,甚至那个银行也是犹太人开设的。莱恩也是对犹太人的贪婪痛恨欲绝,当面直斥犹太人是万恶的吸血鬼,在上海的克劳泽自然更是坚决反对了。
陈安傻眼了,犹太人在欧洲这么不受欢迎吗?有些搞怪地告诉莱恩,科瓦尔也是犹太人。
这回轮到莱恩郁闷了,半响才答复说,科瓦尔已经在老板的感召下成了一个中国人了,不能算作最最贪婪的资本吸血鬼犹太人了。
啼笑不得的陈安放过了这个话题,但是却牢牢记住了资本吸血鬼这个名词,最终决定让月儿负责的财务司加上一句备忘录,不得接收任何一个犹太人背景的人员参与财务工作或是入股公司任何资本。
尼森伯姆没有在这方面纠缠,因为他已经赚得够多了,那些书籍仍旧购买来作为礼物送给陈安。
等林玉山带着尼森伯姆回到碧口码头,已是深秋。
第三批军火已经装船,准备南下,这回是赵四负责押运,而且多了很多,除了六门大炮和配属炮弹外,赫然还多了一千支7.9毫米汉阳造步枪,以及十万发7.9毫米圆头子弹。汉阳造步枪,不连刺刀全长1250毫米,空枪重4.06千克。
除了火炮及炮弹的价款十二万六千两,步枪及弹药的价款虽然不多,只有三万七千两而已,最多净赚二万多两,远不低火炮的七万多两利润。但是买得起火炮的毕竟是少数,今后生意最多的估计还是步枪及弹药。
陈安本着蚊子再小也是块肉的精神,还是觉得不能放弃枪械弹药的市场。
第一批火炮试射的结果早已出来了,曹锟的回电是,大家都很满意。
看到这份很有暧昧意味的电报,陈安差点笑得茶水都喷出来,北洋新军用同样的钱买了更多的武器,更是塞足了某些人的钱袋,自然都很满意了。只是更要小心了,汉阳那批人连自己厂里的总办都敢炸,难保知道实情后,会派人到阶州来捣乱。
所有的大宗货物在昭化就卸下来了,雇了大批马车从陆路走,因为船帮的好手也不能保证那些体积过于庞大的家伙是不是可以安全到达碧口。
林玉山安排人手一路逢山辟路,逢水搭桥,慢慢地向着碧口挪动,他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好采用这种最笨的办法了。
付完了尼森伯姆的全部货款,又用了很多在后续设备运输上,林玉山的手头还是留下了不足五万两的银子,连这一批军火的本金都不足了,就没有兑换黄金,直接将银子解到了北方银行新建的金库内。
科瓦尔跑过来欣喜地迎接尼森伯姆,直接拉着去县城酒楼去了。另陈安意想不到的是尹维俊居然随着船队来到了甘肃。
看着英姿飒爽的尹维俊,旁边难得出现一丝腼腆的林玉山,陈安飞快地眨眨眼,真想说一声果然是一物降一物呀。林月儿见到维俊来了,大喜过望,扔下一份财务报告,就拉着小姑娘去逛陈家庄了,林玉山厚着脸皮跟在了后面。
捡起报告一看,陈安汗颜,幸好是尹维俊来了,否则又要被月儿骂一通了。
连续几笔军火出去,整个集团的财务已经赫然变成了负债近三十万两,而留存在北方银行甘肃分行金库的银子,即使加上林玉山新解来的也不过七万两罢了,万一年底发生挤兑就要死翘翘了。
也是,如果开办北方银行的十多万两银子解回来,尼森伯姆的货款欠一点,就有近二十万两银子是可以填补亏空的,但是当时是必需的。陈安只好决定,至少半年之内公司扩张的步伐要停下来了,毕竟年底还有将近六万两银子要一次性支付出去。
直接发了一个电报给上海,通知克劳泽在赵四押运第三批军火交接后,赶紧将银子押回来好了,陈安想了想还是稳妥点。要兑换如此大批量的黄金,必然耗费时日,来不及的。
看了北方工业公司的建设情况后,尼森伯姆倒是对公司的发展深有信心,再一次向陈安提出了入股银行或者公司的建议。
陈安毫不犹豫的否决了。
尼森伯姆大声争辩,“不懂得融资的公司,发展是很慢的。而且,不给予员工股份分红的老板,是无法调动员工的积极性的。”
陈安不为所动,慢条斯理地回答,“我钱已经够多了,慢一点怕什么。中国不是欧洲,员工想法多了,老板就不高兴了。”
尼森伯姆无语。
倒是小姑娘尹维俊居然是真的带有任务来的,而不是让林玉山拐来的,让陈安大吃一惊。
“你不是说可以提供军火吗?”尹维俊不客气地问道。
陈安连忙点头应是,差点把这事忘了。
尹维俊快人快语,“我问玉山到上海干嘛,他又始终不告诉我,问他那个军火协议的事,居然叫我跟他来一趟甘肃,这是什么事呀。”
陈安眼睛顿时睁得大大的,林玉山叫你来,你就来了,当心他把你给卖到林家当媳妇,当然只是在心里说说,哪敢说出口呀。
“好说,好说,你要多少枪械弹药?我直接从巡防营的手上扣下来给你,好不好?”陈安赶紧陪着不是。
说到银子了,小姑娘有些忸怩了,“我们四处筹款,只筹到了五千两银子,而且这次没有带来。”
五千两?这么点银子能干什么事情,银子进出多了,陈安的眼光已经很高了,等闲不放在眼里。
合计了一下,陈安开口说,“就给你一百三十五把汉阳造,各配一百发子弹,我派人送到上海,不要你们运费了,银子更是好办上海付款就成。”
“这么贵?”大眼睛的小姑娘,当即用上了人情攻势。
废了半天口舌后,“行,行,我用成本价卖给你,就一百五十把步枪好了。”陈安算是怕了小姑娘。
总算争取了十五把,尹维俊也觉得挺有成就的。
突然想起自己貌似也写了申请,秘密加入光复会了,这么吝啬会不会遭伯荪大哥臭骂一通呀,陈安赶紧又添上一句,“第一次交易,给添个彩头,我另外送你五十把步枪好了,子弹都帮你配齐每支一百发。”
尹维俊张大了嘴巴,不知所措,别人送的比谈了半天的还要多?旁边的林玉山更是愕然,哪有什么第一次送彩头的,那些火炮就从没有听说降过一分价格呀。
陈安嘿嘿地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了。
水运不过几天的时间,过陆路硬是用了大半个月。尼森伯姆的那些重型设备,总算到了北方工业公司的工地。
全县城的人都轰动了,知县为首的官绅代表都来到了现场,陈安只好派人在公司内部临时办起酒席来招待。
技术总办徐尚武亲自担任了安装总监,甚至比尼森伯姆从上海高价聘来的六位江南制造局的技师还要精通。当然这几位技师一见指挥人选,竟然是据说已身亡的徐尚武时,全都毕恭毕敬,可见徐氏家族在国内军工企业中的威信。
陈安压根就没准备将这几位技师还给江南制造局,反正又不是他出面请来的。
尤其是这几位技师发现还有三位洋人技师完全听从徐总办的指挥时,更是佩服得不得了。
十五年前,即光绪十六年,也就是西洋历法一**零年,江南制造局炼钢厂从英国购买一座三吨级平炉,次年在地处城南高昌庙的制造局老厂房内建成投产,成为上海钢铁工业的起始。光绪二十年,又以二十七万两银子从国外引进一座十五吨级平炉和一批轧钢设备。
陈安委托尼森伯姆购买的,就是同类型的平炉和轧钢设备。
按照江南制造局技师的说法,如果管理得当,原料供应充足,这套十五吨级炼钢设备完全可以达到年产一千八百吨优质钢材的水平。
徐总办一边兴致勃勃指挥安装设备,一边问陈安,“陈大人,炼钢设备安装好以后,不知准备生产什么?是单纯提供优质钢材销售吗?”
陈安意气飞扬地回答,“我准备在碧口和陈家庄之间建设一条铁路。”
徐总办瞬间就被雷倒了。
其他旁边的人,也是给吓得不行,花费这么多巨资,就是为了在自己地盘上建一条也不知能不能行得通的铁路?
徐总办破口大骂,“你有造铁路的技术人才吗?你派人勘探过沿线的地形吗?你算过建起来效费比合适吗?你有铁路上的机车和车厢吗?都没有?你发什么神经?”
第一次见到徐总办发如此大火,陈安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总算想起来,对方是老板,自己是员工,有些尴尬的徐总办嘴里呢喃了几句,干脆眼不见心为静,拂袖而去。
傍晚时分,徐总办铁青着脸找到陈安,递给他一封信,“这是我写给京城詹天佑的信,现在的京张铁路就是他在负责,我让他支援我们几个技师过来。”
陈安大喜,连连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