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同了?结婚有讲究?”齐芦问了一嘴,“我看你们这边挺古色古香的,难道还跟古时候一样要三媒六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那不是,咱们不兴那个。”司机扭头,笑吟吟道,“咱们讲究撑门顶户,兴家理事,生儿育女,兴旺发达。”
齐芦就不理解了,“女人把这些都干完了,男人干啥呢?坐享其成?花天酒地?”
王文远笑了一下,“以前男人都出海,才有这样的老理,现在哪儿还讲究这个?”
车停在上十二巷的门口,巨大的牌坊和恢弘繁复的石雕气派惊人。司机扭头道,“外边确实是不咋讲究了,不过这上十二街,讲究得很。”
齐芦瞥他一眼,付钱下车,闷头去拎行李。
足够四五人并排行走的老石板街,不知从那条巷子里飘出来熬了几百年的老汤滋味,来来往往操着乡音的男女。
齐芦拉着箱子走了一会儿觉得不太对劲,猛然回头,王文远脸上果然有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
一股邪火窜起来,她脚踹过去,“王文远,我怎么觉得就上了你的套儿呢?”
碧蓝的天,棉花糖一样的云,阳光挥洒在齐芦身上,衬着后面承载了无数时光的建筑,溢出彩光来。王文远生生挨了一脚,却将她抱住,“老婆,我超喜欢你——”
仿佛少年时候找到喜爱之物,心心念念一定要带回去给大家伙看。瞧,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她是我的了。
齐芦被他那样给逗死了,本来想做出生气的样子,但偏没忍得住上扬的嘴角。他连亲了她几下,她便破功笑出声来,无奈得很,拳头又捶上他肩膀。
王文远也完全不抵抗,只架着她的颈项往里面走,直到巷子尽头出现王妈妈的身影。她陪着俩白发老太太往外走,见两人差不多缠成一个人,三人皆露出奇怪的神色,侧目而视。特别是王妈妈,脸铁青,眼睛抽了又抽。
这地儿就差在外面挂贞洁烈妇的牌子了,肯定容不得年轻男女如此。
齐芦暗暗叫苦,一肘子给王文远怼过去。他还在兴奋中,未料到被老婆真打着推墙上去,刚要叫‘老婆好痛’,眼角余光却瞥见妈妈和两个已经陌生的老奶奶。他马上收住口,忍痛将脸色扳正,装出了个人样子来站直了。
王妈妈冷脸斜眼看着他们,有点高傲地略点了点下巴,“回来了?快回去吧,爸爸在等呢。我先把姨婆们送回去——”
王文远恭恭敬敬道,“姨婆好。”
俩老奶奶随口招呼‘文远回来啦’,眼睛却盯着齐芦看,互相飞了个眼神后离开。王妈妈却十分稳得住,不紧不慢地继续拉扯不知什么闲话,走远了。
齐芦长叹一口气,未来婆媳关系十分不乐观呀。她瞪王文远一眼,“都怪你。”
王文远却抱着肚子,“你下手好狠啊,老公肠子要断了。”
“我可不就是个毒妇?”她远远看着王妈妈的背影,“你妈还挺有架势的呢。”
很不好对付啊。
☆、第四十八章
三江胜景钟灵秀, 一代状元妙文章。(出自某寺庙对联。)
王文远带齐芦穿过长长的石头巷子,两边皆是用当地产的白石垒成的围墙, 高墙里伸出一些青翠的枝叶来。间或墙壁上有曾经被开过的门洞, 却又被明显修复的样子。走出约莫百米,才见几个台阶一扇门, 几个小童在门边跳房子玩儿。
门上便挂了这样一幅对联,横批“读书人家”。
“这是后门,进去是俩大院子, 现在用来放牌位和做管委会的办公室。”
这是什么鬼?
齐芦侧头看他,一派舒朗的样子,莫不还是个少爷?
小孩子们见了王文远便开始叫叔或者爷,他笑着应了一声,门里便出来一个人, 正是王文波。
“回来啦?”他笑着招呼。
“哥。”王文远叫一声, 拎着俩大箱子上台阶, “爸呢?”
齐芦也叫了一声哥,王文波应了一声却不太看她。他只对王文远道,“爸在里面誊东西, 我叫一声?”
王文远忙‘嘘’了一声,“你帮我把箱子搬房间里去, 我带齐芦外面逛逛。”
“逛什么?不是要吃饭了吗?”王文波不懂。
他笑一下, 在王文波耳边轻语了几句。王文波一副你不是吧的表情,看了齐芦一眼,还是应了。
“你跟你哥说啥了?”齐芦被他拉着往外走, 奇怪道。
“我让他开正门啊。”
齐芦皱眉,搞什么?
出后门,右转,风光和刚才的巷子不同。若说那边有些高门大户的意思,这边却明显族内聚居的小街。街两边是小间小间的房舍,应该是用原来的倒座房改建而成。门楣和屋檐上还残留原建时候精美的雕花和立柱,屋檐上面的各种小兽虽然显出很旧的样子,但线条依然十分清晰。
如此看来,该是一座极大的房舍被分成了现在的样子。
果然,没走多远,便有许多人招呼王文远。
或有同龄人称呼叔的,或有小儿叫哥哥的,又有老者叫爷的,更有许多不同年龄的女人出来,均道,“回来啦?过得好?”
王文远全程笑眯眯,牵着齐芦的手,叫叔爷的,喊弟妹的,也有谦让着说奶奶们辛苦了。
齐芦家虽然也有三两户亲戚,可没见过这阵仗。她现在有点懵,只好一声不吭站在旁边装贤惠。
“女朋友呢?多好看的姑娘呢。”终于有个奶奶问了。
王文远大大方方说了一声,“是啊,带她回来过中秋节,我妈请的。”
周围人恍然,早该结婚的年龄了,同一批长大的男娃生的娃已经会打酱油了。紧接着便是各种交头接耳,惨无人道的围观齐芦。从街头到街尾,一条不足五十米的街走了一刻钟还没完事,待终于转角了才算完。
齐芦心里mb了,妈妈请的?
王妈妈瞒了家人跑去邀请齐芦,意在考察和之后可能会出的各种难题,她绝对不会提前广播自家儿子要迎新媳妇了。王文远怕也是想明白了点儿,不好说自家妈的坏话,干脆趁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带人出来直接宣布了。以儿子对妈的了解而言,起码王妈妈是个爱面子的人,绝对不会当众人面再否认,不然岂不是打自己脸?
“我说,你在搞什么?”她问。
“告诉大家我有女朋友了呀。”王文远眉开眼笑,“免得他们过节的时候拉我去相亲,你愿意你老公被三姑六婆惦记呢?”
这小子在给亲妈玩心眼呢,一边堵了妈的嘴,一边还能向老婆讨好。
齐芦很遗憾,伍安兰也有走眼的时候。
绕着宅子转了一圈,终于抵达一个种满高大梧桐树的街口,两个石狮子蹲守,一柱拴马石瘢痕累累。中门,偏门,后门以及正门上的小门扇,这确时有了许多年头的大宅子。
进士第三字高挂,落款十分潦草,齐芦没认得出来。
“另有一个门楼,在街口,改天再带你去看。”王文远笑眯眯。
齐芦仰头看看不知多少年头的牌匾,再看看左右刚才用脚丈量过的土地,手在空中画了一圈,“这一片,都是你家?”
他点头。
“包括刚那小街?”
又点头。
齐芦陷入了沉思中,难道说她随便伸手一抓居然抓了个地主?
王文远可不想她想明白后怼自己,赶紧道,“小门开了,咱们赶紧进去。”
大门依然紧闭着,但门扇上另有一小门,半开着,王文波从里面探头出来,“快点。”
“怎么偏走这门?”
王文远抿唇笑,齐芦受不了他装神弄鬼,又给了他一肘子。他捂胸,半晌道,“以前娶媳妇,被轿子抬进来的时候肯定是走正门的呀。我不想你走后门——”
有种滋味奇特的酸腐感。
她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王文波已经等不及了,着急道,“别磨蹭了,妈已经到家了,赶紧。”
齐芦便跟着两兄弟进门,白色大影壁,穿花游廊,几重院子,人来人往。左边小院住了二叔爷一家,右边小院住了三叔爷一家,后头厢房借给堂表兄了,倒座一排分别租给了十七八个亲戚。这一路又是一刻钟,简直没个停歇。原本的五重大宅子,配了相当漂亮的几个花园,结果住了二十多户人家。
幸好,第三重院子他们自住的正房,最后两个小院以管委会的名义收回来了。
前面的房子明显更多保持了老旧的风貌,许多门廊和柱都开裂了,门扇脱落,窗格子不知去向。只自住的地方,墙壁刷得雪白,门上了红油大漆,老原木经过修复后重新恢复了漂亮的木纹。
王妈妈同一个头发半白的瘦削男子站在院门内,那男子长了和王文远相似的脸,连表情都有些雷同。
血缘真是奇妙,共同生活能让人极度相类。
“叔叔阿姨好。”齐芦立刻开口。
“来了啊。”王爸爸看了她一眼,立刻转向王文远,“行,回去吃饭吧。”
王妈妈客气了一句,“齐芦,欢迎你来我家做客。”
“谢谢阿姨,房子很漂亮。”
王妈妈顿了一下,看一眼王文远,“从后门走老近了,干嘛绕远路?”
王文远不回答,只道,“爸妈,身体都还好吧?之前给你们买的药吃着还行吗?奶奶呢?”
“挺好,破费了。”王爸爸回了一句,“奶奶在家里等着。”
王文波则指了厢房的外走廊给他看,“新师傅做的活儿,漂亮吧?”
齐芦抬头,几个成片的木雕装饰,或是猴戏,或是牡丹。看着年头许久了,但被修复得十分精细,而且一点没失掉古风古韵。王文远当然是赞美的话,钱花得不冤枉。王文波顺势借杆而上,说既然活儿好,得把师傅未来几年都定下来,还有好多需要修的地方。至于钱,让他节约——
当然,话没说完便被王妈妈呵止了,并且隐晦地看了齐芦一眼。
齐芦落后王文远半步,眼角余光虽然看见了,但也只专注看木雕,并不在意。
王妈妈稍松了口气,将王文波拉前面去隔开。
正房五间,是奶奶和王家父母的地盘;东西两厢,各有三间。原计划俩儿子各占一厢,然而王文远常年不在,王文波便住了东厢,西厢设成了客房。至于厨房、餐厅和卫生间,则安排在两个耳房处。相比前院的拥挤来,显得十分宽敞气派。
齐芦的行李被放在西厢的客房中,一位满头白发看起来十分严谨的老太太站在餐厅门口观望。王文远几乎是立刻拽着她去前面招呼,“奶奶——”
老太太没怎么笑,只眯着眼睛看了看齐芦,点点头便进屋了。
王文远解释她年纪快九十,已经有点糊涂了。
两人便先去客房开了箱子,将准备好的礼物全拿了出来。茶叶、珍珠和瓷器,并一些熏香,都是按照王文远提供的信息准备的。
长辈们收了礼物,客气地表示不该如此破费。齐芦也客套,来看望长辈,打扰四五天,应该的。
王文远看齐芦人前收敛了张牙舞爪的样子,还挺新鲜的。
“吃饭吧。”坐首座的奶奶开腔了。
王爸爸这才道,“都坐下来。”
便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