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还用说?”
旁边坐着的龚在荷装模做样的咳了咳,她看着李幼荣,装作不认识的说:“介绍一下自己吧。”
李幼荣瞥了一眼她,然后稍微欠了一下身说:“三位考官好,我叫李……易铭,今年21岁,是国戏京昆表演的在读生。”
方文俊估计是想到前两天的事,颇有深意的看了龚在荷一眼。
袖子茶则是被他这服乖乖的模样戳到了。这次面试的考题和选段基本都是她出的,但是对着这个自己理想中的人,她有些不淡定了。她急躁的轻拍了几下桌子,然后才自暴自弃的说:“那个,也不要你做什么了,你就表演打电话吧。”
打电话有什么好演的?方文俊皱了一下眉。
柚子茶却不管他,她继续对李幼荣说:“就假设我是你春风一度的女友,然后我因此缠上你,你就表演你是怎么摆脱我的好了。”
这种事情李幼荣还真没遇见过。他当时懵了一下,一边感叹这个角色面试的随意一边想着发小陈家河的样子,给袖子茶来了一个即时模拟。
“喂?”
“安佑哥,是我,小叶。”
“啊,是精灵小姐啊……”
知道走出房间,他整个人都还没有回过神。
那一瞬他瞬间明白周济怀的心情。
不过更重要的是刚才他说的那些花言巧语,他只是注意到了,后面龚在荷的眼睛都瞪圆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次面试对李幼荣来说就是尝试而已。他看得很开,所以也没对周济怀露出别的情绪。两人一同来,一同走,李幼荣担心周济怀自己逞能,给他叫车后照例给他付了车费。
大概是熟了,周济怀也没有别扭,说了句回家后游戏见,就兴致冲冲的让司机开车。
李幼荣对着尾气抿了抿嘴。他想了想,转身走到车库里去拿自己车。
他今天还有一个应酬来着。
——当然又是陈家河安排的。李幼荣长大这么大,因为闲时都学习唱戏去了,平常很少去应酬,也就造成了他交际圈子的贫乏。陈家河就是因为这个最近才在频繁的给他牵线,今天自然也不例外。
这次约定的地方是上次李幼荣请周济怀吃饭的那个菜馆。他到的时候,其实已经晚了很多了,但陈家河也没说什么。等李幼荣进门后,他直接给他介绍今天的主宾,“这位是童继,咱们国内第一部 商业大片就是他们家投资的。”
陈家河话说得很直,当然这位童继也没反感。他或许认识李幼荣,也不用陈家河介绍,十分熟捻的朝李幼荣伸出了手,“李少。”
李幼荣与他握手的同时,看了陈家河一眼。
已经开始招呼服务员点菜的陈家河十分得意的抬了抬下巴。
他自己也为自己感动得不行,这种关照程度,说出去他陈家河是李幼荣亲哥指不定都有人信。
因为是陈家河牵线,所以菜一上齐,他就做主让两人碰了个杯。酒不是不能喝,但是得喝对地方,一个人李幼荣还是应付得来的。而童继之前见李幼荣长得那般斯文秀气,心中还以为他玩不起,后来看见他什么话也不说直接喝干,顿时对他改变了看法。
酒一喝开,包厢的气氛顿时就没那么凝实了,尤其是在菜馆的老板进来敬过酒后,童继一下子放下刚才的拘谨,跟李幼荣称兄道弟起来。
“李少,我托大叫你一声弟弟。你是什么想法陈少都跟我讲了,我也问过家里。”童继抄起筷子夹了些海参丝放在嘴里嚼吧,吃的满头大汗,“咱们现在有一个本子,一水的港台名人,导演是国师,虽然是历史片,但就冲着主创团队,出来的票房和名声也肯定不会低。你要是感兴趣,我就直接给你内定一个。”
“男一还是男二?”陈家河抽了几张纸给同样出了不少汗的李幼荣,顺手摸了把脸,“我怎么感觉这包厢空调坏了啊?”
“可能是效果不大行吧。”李幼荣咽了咽口中分泌过多的口水,拿冰水压了一下。
被菜里的花椒搅和得整个口腔都麻了的童继大着舌头说:“男一男二哪行啊,人家根本看不上咱大陆的演员,就算是刘璋这种一线,在里面也只能做配。”
“那还演个屁?看不上咱还来赚咱的钱,有毛病不是?”陈家河有些火大,坐在位子上吭哧半天没发作,后来突然站起身跑出去,估计是找老板去了。
李幼荣不好意思的朝童继笑了笑,伸手拿起酒杯又敬了他一杯,“你别介意,家河他脾气比较冲。”
估计是一起玩过,童继并不介意,他摇头说了声“没事”,然后继续给李幼荣解释说:“陈少只是不知道电影圈罢了。我也就跟您直说了,瞧不起大陆演员什么的,其实这种情况早就有了。因为咱大陆影视起步晚,再加上广电,很难出什么好片子。虽然咱还有国师,但是在港台心里,咱们也只有国师了,别的演员啊导演,不管多牛逼多厉害,在他们心里还是二三线——当然,这也是他们没了解过,固步自封的以为这还是十年前,根本不知道咱们部分大陆演员在国内还是很有影响力,能够扛得起票房的。”
童继看李幼荣点头,知道他是个明白人,于是便又继续说:“我跟您说的这个片子啊,也是策划好几年了。咱家也是考虑好久才决定拍的,李少你要是真想进影视圈混,可真不能错过。虽然只是一个配角,但以后拿出来,也让履历上好看一点啊。”
这话说得十分在理,李幼荣眨了眨眼睛说:“那就麻烦你了?”
笑容满面的童继一听脑袋就摇了起来,“说什么麻烦呀,有事就约出来吃顿饭,酒杯一碰,手机号码一存,那就是朋友。朋友如果有什么需要,顶天了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再说,李少你能看的上我,是咱的福气。”
李幼荣笑了一下,他抿着最想了想说:“行,以后要是遇到什么事,我这边也是可以帮下忙的。”
“那感情好。”童继喜滋滋的眯了眯眼睛,他卖乖道:“我听说李少你唱戏来着,要不咱把酒撤了上饮料?”
“不用了,免得扫了你们两个人的兴。”
老实说,这也是李幼荣没有经常去跟人吃饭的原因,不能作死的喝酒不能的吃辣,让人好不痛快。
拿起筷子夹了块清汤锅里面肉片,李幼荣嚼了嚼,感受着周身开始变冷的空气,他笑了一下。
陈家河马上就回来了。有他这个中间人在,包厢里一下子又热闹起来。
等吃完饭,送走了童继,看着手机上新出炉的联系人,李幼荣抿了抿嘴。
这两天通讯录里新加的人好像有些多啊。
陈家河捂着脑袋蹲在李幼荣的脚边,刚才酒喝太多,他到现在人都有些晕。再抬头看看李幼荣,双目清明,站在门口随风摇曳,穿着简单的白衬衫都跟朵花儿一样。
相貌只能算小帅的陈家河一下子有意见了,他忍不住发傻调戏道:“小娘子,跟我回家做我媳妇儿吧。”
这唇红齿白的美人笑了一下,开口就是一句“滚”。
陈家河也算是自讨没趣。他抹了把脸,咂巴了下嘴问:“说起来,我现在给你牵线搭桥,这饭吃的是热火朝天。但是你决定演戏这事儿你跟师父和奶奶说过了吗?”
说到这个,李幼荣愣了一下。
他估计十年前的自己应该是没有的吧?
毕竟是一时兴起……
李幼荣收起手机,伸出大长腿,踢了陈家河一下,“去,帮我买束花。”
一个重心不稳坐到地上的陈家河觉得自己真是嘴欠。
?
第9章 蜂蜜柚子茶
李幼荣的奶奶,葬在京市南郊的公墓里。
既然要扫墓,那就免不了花。李幼荣抱着陈家河买来的康乃馨,一言不发的在奶奶的墓前跪下,实实在在的磕了三个头。
做完这一切,他松了口气。
墓碑上奶奶的照片,还是很年轻的模样。
李幼荣的奶奶,曾经是红遍全国的昆区花旦,可是这么个美人,这么个有无限未来的艺术家,年纪轻轻就自杀了。
也许这就叫红颜薄命吧。
妻子的早逝,是李老爷子心中永远也跨不过去的坎,所以当他发现年仅三岁的李幼荣对昆曲流露出超强的兴趣后,也不管他是不是未来要继承李家家业的大孙子,大晚上就那么抱着他去了梨园拜师学艺。
“既然喜欢唱戏,那么你就得唱一辈子的戏。”
李幼荣确实是想唱一辈子的戏的,只可惜他在十九岁岁的时候,疯魔一般的喜欢上了一个已经去世三年演员,为了能够离偶像近一点,他后来更是起了想转行做演员的心。当然,这遭到了家人的强烈反对。或许是迟来的叛逆期,当时的李幼荣想,既然家里人不同意他就自己单干,于是二愣子一样带着一箱行李半夜跟着陈家河转身跑到了国外。
那时他的首站就是好莱坞。然而尽管长相出色,但是不通人情世故不愿意潜规则的黄种人李幼荣,根本出不了头。在那里混了半年,李幼荣就对这里死了心,由因为怕家里人找过来,他拿着陈家河给的钱转身又跑去了英国。
在英国,李幼荣做了半年的舞台剧演员,他也曾参加过几场社区公演,那是他也曾看到过希望,但不久后还是因为护照和签证的问题,他并没有在那里多呆。此后辗转数国,有时心痒就去街头弹弹吉他唱唱歌,各色美景看过来,说起来还算惬意。
而京剧昆戏,虽然隔三差五李幼荣还是会开嗓子唱,但由于这十多年对表演生起的执念,李幼荣早就已经没了当初那颗一心向着戏曲的单纯的心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资格再碰戏了。
只要想到明天还有一场演出,李幼荣心里就各种膈应。
不纯粹的人,是没资格碰戏的。
“我明天就唱最后一场,希望您能原谅我。”
李幼荣说出这句后,又给奶奶磕了一个头。
“也希望您不要怪我。”
尽管没有跟奶奶生活过,但是并不妨碍李幼荣对这位大家的尊敬。又在墓前跪了半个小时后,李幼荣拖着有些发麻的腿,慢吞吞的挪着步子下台阶。
走了没两步,李幼荣隐隐约约听到身后有许多人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果然看着一大群神色哀伤的人穿着孝服过来。以己度人,李幼荣想着自己也不赶时间,再那么慢悠悠的挡路,未免有些不好,便退到旁边去,让这些人先过。
哪知道那群人里面的一个中年男人看到李幼荣后反而停了下来。
“是李部长家的公子吧?”
李幼荣敬他是长辈,所以就算不认识,还是立马给他鞠了个躬,“您好,我叫李幼荣。”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然后说:“你弟弟现在在我的部队里。”
李幼荣一听,惊讶之余忍不住又深深的鞠了一躬,“还劳您多累心了。”
他可是清楚,弟弟李子文就是鬼主意多得可以上天的捣蛋鬼,哪怕是进了部队,一开始怕也是双方都要经过一段心累期的。
“我倒没有多累心。”男人笑了一下,然后突然说:“你爸爸最近好吗?”
李幼荣愣了一下,“我爸爸他……怎么了吗?”
“没什么。”这位长官笑了一下,他指了一下走远的队伍,说:“我先过去了。”
李幼荣连忙转身对着他的背影鞠了一躬。
满心疑惑的走出墓园,上车,李幼荣边扣安全带边像,还是回家了再看看好了。
陈家河见他情绪低落,只以为是见完奶奶的后遗症。他转了转眼睛,像多动症儿童一样拍了好几下大腿,“接下来去见你师父?”
李幼荣有勇气来见奶奶,但是却没勇气去见那个被他当做严父的师父。不管怎么样都压制不住心中的退缩之意,李幼荣只能一脸挫败的骂了自己一句“胆小鬼”。
“不了。”他把钥匙一转,油门一踩,打着方向盘上了路。
陈家河于是抬头看看还晃白着的天,一脚帮李幼荣把油门踩到底,大声的道:“那我们去high好了!”
忙着控制方向盘的李幼荣瞬间来了脾气,“high你麻痹啊把脚给老子拿开!”
他昨天刚换的新鞋!
李幼荣的这种愤怒持续了几个小时。当看着陈家河趴在酒吧的洗手池上吐得跟狗一样的时候,他幸灾乐祸道:“不是挺能喝吗?”
“边儿去。”陈家河骂了一句,“你他吗有本事别故意灌我啊。”
“你自己想在妹子面前出风头,关我什么事?”李幼荣翻了个白眼,不要更嘲讽。
等陈家河吐完,李幼荣招呼着人回包厢,又是一通闹腾,后来这货上了头,又叫来几个狐朋狗友,彻彻底底high到半夜。李幼荣怕这群酒精上头的小伙子闹事,就一直陪着。等到散场时一个一个叫来家里人,把人全都送走后,他这颗心才安稳下来。
心理年纪上去了,身体却还是二十来岁,跟着这群年轻人折腾到现在,不得不说李幼荣是真的有些心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