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紧盯着沈放的脸,不愿错过丝毫表情的林湘珺不免泄了气,真是的,又没整到他。
但有了沈放在,她就可以放心的吃糖衣,把里面的山楂都留给他吃,这么狗啃似的吃完了一串,又被她瞧见了画糖画的。
“我早就听清荷说了,前门大街有个画糖画的老先生,摊子摆在桥边,画得特别好,肯定是这个,我们也去画两个。”
老人家的生意确实特别好,摊子前围满了小孩子和小姑娘,沈放人高马大气度不凡,再加林湘珺的长相,两人站在一块格外引人注目。
连一向对旁人眼光不大在乎的林湘珺也察觉到了,尤其是她前面那个穿橘色衣衫的小姑娘,已经偷偷回头看了他们好几眼了。
最重要的是她看得是沈放不是她!且看向沈放的眼神还含羞带怯。
林湘珺很快便反应过来,沈放虽然戴着面具,但今日是上元节,摊子上好多卖面具的小摊子,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
即便他戴的是半边的面具,在人群中也不奇怪,反倒让他俊美的容颜更多了几分神秘感。
她突然有点理解沈放为何听见沈厉州的名字就吃味了,喜欢的人被别人窥觊的时候,确实百万杂陈。
眼见那个橘色衣裙的小姑娘故意往后挪了挪,离沈放靠得更近了,那副模样恨不得贴到他身上去。
偏偏沈放还跟什么都不知道的木头人似的杵着不动,她立即瞪圆了眼。
故意拉了一把沈放,往他左边挤了过去,挡在两人之间:“阿放,你挡着我的光了,你站这边来。”
见她如此,那小姑娘也只能不甘心地收回目光,她则像是护食成功的小孔雀,骄傲地扬着自己的小脑袋,那股得意劲看得沈放嘴角跟着翘了翘。
他喜欢她的小心思。
正好排队轮到他们了,沈放捏了捏她的手掌,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花费心力。
老人家的摊子看上去有些旧了,但做的糖画却是尤为的好,一口大锅用小火温着,里面的糖浆翻炒得金黄冒泡,一靠近仿佛整个人都染上了麦芽糖的香味。
稻草扎成的木桩上扎着好几个完成品,有十二生肖的也有八仙过海的,色泽鲜亮栩栩如生。
老人家看上去很是和蔼,瞧见林湘珺面嫩长得好看,把她当旁边的小孩哄,还拿出个罗盘让她来转。
“想要画个什么图样的。”
林湘珺转了两圈都是凤凰,就连老人家都笑呵呵地说凤鸟好吉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放盯着画板上展翅的凤鸟心思动了动。
他有争位之心,林湘珺转到的便都是凤鸟,岂不是冥冥中注定了什么。
只是她却不喜欢,指着旁边的小兔子以及大老虎:“老爷爷我要这个,还有这个。”
“好嘞,给女郎画只小玉兔。”
老人家画了这么多年经验丰富,手脚更是灵活,眨眼间一只懵懂可爱的小兔子和凶猛威风的大老虎就画成了。
沈放给银子的时候,抬眼又落在了那罗盘上,抿了抿唇,又多要了一支。
从人群中出来时,她一手捏着一个,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一般。
“往日就听安观棋说街上多好玩,东西多好吃,今日总算轮着我了,听说他前几日又惹了事,老祖宗罚他禁足,我到时便去他跟前炫耀,可得让他好好馋馋。”
沈放记得那个聪明的小子,闻言跟着露了个浅笑,“你倒是个好姐姐。”
林湘珺作怪地办了个鬼脸,去撕开糖画上的糯米纸,看着漂亮的糖画她一时又有些为难。
糖画凉了脆脆的,若是靠咬,总怕它会散架,可这么大一块她又塞不进嘴里,这到底要怎么吃啊。
她求助地看向沈放,但他也不是个会吃这玩意的人,随意地放口中咬了下,果然就见松脆的糖画碎成了好几块,簌簌地往下落。
林湘珺瞧着心疼,真是败家,好好的糖画还没吃两口呢。
问他是不行了,只能四下去看,想看别人都是怎么吃的,她再学她们的样。
就见方才那个橘色衣衫的小姑娘,熟练地揭开糯米纸舔了一口糖画,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好奇地朝这边看了眼,两人四目相对。
偷窥被抓,林湘珺心虚地收回目光,拉着沈放飞快地离开了叫她尴尬的地方。
等周围人少了,她才举着糖画大眼瞪小眼,这玩意真的可以舔嘛?
她虽然随性惯了,但侯府的教养还是在的,别说是在人前让她用这种方式吃糖,便是私下偷偷的吃,她都觉得难以启齿。
“回去再吃。”
沈放不愿她为此多纠结,干脆伸手去拿,林湘珺见周围人人如此,她这么矜持好像又格格不入。
来都来了,这一辈子她还能有几次这样的机会,想到这,她闭眼一咬牙伸出舌尖在糖画上舔了舔。
麦芽糖的甜瞬间充斥着口腔,是她喜欢的适中的甜度,不多不少刚刚好。
而且尝试就是,你一旦做了这件事,就会发现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睁开眼,就见沈放不知何时也揭开了最后那个糖画,学着她的样子,舔着那凤鸟的脑袋。
像是无言地告诉她别怕,不是她一个人如此,她紧绷着的神经这才松懈了下来。
耳边熙熙攘攘,四周是五彩的灯火,而她的眼里只有他。
两人的手相互交叠着,她顺着指缝滑进去,十指紧扣。
这种没人认识他们是谁,可以光明正大牵手,不用躲躲藏藏的感觉可真好。
两人顺着河流一路往下走,她见着什么都喜欢,热腾腾的馄饨摊,香喷喷的卤鸡肉,还有各种口味的元宵。
刚刚才吃了半碗馄饨,这会眼睛又直勾勾的被路旁的元宵给勾去了。
她太瘦了,最近在府上哪儿也不去,胃口变好了,看着不仅脸上多了几两肉,连身量都拔高了些。
喜欢吃得原是好事,她想吃多少都行,可也不能过了她平日的量,到时吃多了不克化,又该吃药了。
沈放见她又要往那边去,勾着她的手指把人拉了回来。
捡起旁边小摊上的一支玉簪子,在她发髻间比了比。
林湘珺的注意力瞬间就被这边吸引了,这是个首饰摊子,老板是个面容和善的阿娘,手里还在编着红绳,瞧见两人郎才女貌便知道是什么关系了。
“郎君眼光可真好,这簪子配夫人正正好。”
簪子是再普通不过的玉石,可胜在雕工不错,将整玉雕成了芙蓉花的形状,清丽脱俗,确实很衬她今日的衣裙。
但那句夫人,还是叫她烫得丢了簪子,“谁,谁是他夫人了。”
老板娘愣了下,不是夫人,却又如何亲昵,难不成是私会的小男女?
不等她细想,就见身边高大的郎君弯着唇捡起掉落的簪子,仔细地插进她的发间,“是,不是夫人,只是未婚妻。”
这回小姑娘不再反驳了,只是一张小脸红得像霞云。
没有一个女孩子是可以拒绝漂亮首饰的,即便她屋里再名贵的头面都堆成山,她也对这些小玩意毫无抵抗力。
买了簪子,她也不急着走了,在摊子上翻看着,刚拿起一朵绢花,就听老板娘乐呵呵地道:“娘子的眼光真好,这可是京中最时兴的花样了,你看好多小娘子都有。”
果然路过的好多姑娘头上都簪着绢花,她也忍不住翻看起来,正要对着铜镜比照,便感觉手上一凉。
沈放不知拿了串什么链子,等戴好了她晃动了两下手腕,才发现是一串红绳系的金铃铛。
两颗小铃铛坠在底下,她一晃动就会发出叮铃铃的声响。
她的手腕又细又白,戴这个很好看,老板娘立即连声夸赞,可林湘珺却瞬间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梦。
她的腰间系了一串铃铛,她一动便会发出清脆的声响,虽然和手上的这串完全不同,可她就是却如临大敌,惊恐万分地去扯那链子。
“我,我不要这个。”
那链子是细细的银链,本就不算很牢固,被她这么用力地一扯立即就散了,金铃铛落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且她看那链子犹如是什么吃人的妖物,十分抗拒,丢了东西便跑开了。
这样的反应吓着了沈放和那老板娘,沈放沉着脸丢了银锭子快步追了上去。
林湘珺是真的怕极了,那次梦后,她还连着做了好几次梦,都是那样封闭的屋子,她孤立无援地被锁在床榻上,不论如何哭喊都没人能救她。
以至于她听见铃铛的声音就反射性地捂耳朵,尤其给她戴链子的还是沈放,这才会出于本能丢开了。
可跑出来以后她又有些后悔了,那是沈放啊,如今是现实也不是梦,她不该对他如此怀疑的。
但再回头,身边已全是陌生的人群,她根本找不回刚刚从哪来的了。
一股无力感瞬间涌了上来,没想到一开始的那句玩笑话,竟然一语成谶,她真成了走丢的人。
她着急地抓着路人问,有没有见过个戴面具的郎君,却都说没有。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她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无助,她该怎么办?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为了好看,今日穿得也是漂亮的绣花鞋,可这鞋子光好看一点都不好走,方才走了一路她都忍了。
这会慌乱间踩着了裙摆,一个没站稳,脚踝崴了下,摇摇晃晃地摔在了地上,周围的人瞧见个漂亮的小娘子,都想来帮把手,还有那种一看就心怀不轨的地痞想要靠近她。
吓得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从没这般狼狈过。
好在这时,一个略带无奈的叹息声在头顶响起,“疼不疼?起来,我背你。”
林湘珺被吓得不轻,可又不敢让自己哭,生怕一哭更有坏人觉得她好欺负,瞧见沈放,她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才敢落下来。
“你去哪里了,我找不着你,好害怕。”
她还好意思问他去哪儿了,不是她不管不顾地跑出去在先?
沈放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气极反笑,方才瞧见她丢了东西跑走的样子,他是真的心颤了颤,追出来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一万个念头。
但看她崴了脚,又被人吓着了,哪还舍得说半句重话。
这不是沈放头次背她,她已经很习惯地爬上他的背,紧紧搂住她的脖颈,委屈巴巴地靠在他的背上。
等走到人少的地方,才听她磕磕绊绊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沈放也很想知道她为何会突然发脾气,他没吭声,继续听她说:“我只是前几天做了个好可怕的梦。”
林湘珺想了很久,她的谎话从来都骗不过沈放,既然骗不了,不如说实话。
她没坐稳有些往下滑,沈放轻轻往上托了托她的屁股,手指不小心地擦过,她这会也没心思注意这些,还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我不是冲你发火,我只是梦见有人把我关在一个屋子里,不仅锁着我,还给我系了金铃铛,我听到那个声音便害怕。”
沈放的脚步微顿,他本来以为她绞尽脑汁是在编什么瞎话,毕竟她的嘴不靠谱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
可没想到听见的却是这个,那些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阴暗面,被她堂而皇之地说了出来。
想到那画面,他的喉结滚了滚,“看到是何人了吗?”
这一问把林湘珺那句是你给堵了回去,她往上攀了攀,贴得离他更近了,“没有看见,阿放,若是梦变成真的了,你会来救我吗?”
他不会,他更愿做囚/禁她的那个人,不让任何人看见她。
心中这么想,说出口的却是:“又说什么傻话,这样的事决不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