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乞儿过了良久从嗓子眼里吐出了这三个字。
男子脸上陡然垮了下来,长眉凤眸染上愠色,伸出手要将乞儿从床上拽下来。
“去去去,去找你的白无常,好心救你竟然说此胡话!”乞儿连连后退,裹着被子靠到了墙边。
“不不不,不是白无常,是仙人,是神仙!”小乞儿连忙改口。男子听了这话脸上愠色消散,眼角眉梢居然有了几分得意。
看他不再赶自己走,小乞儿往前凑了一点,她脏兮兮的脸小心翼翼的问:“谢谢仙人救命大恩,不知仙人名讳?”
男子听了这话,秀眉一蹙,眸光流转扫了一眼房间后,目光定在了厢房内悬挂着的一幅水墨画上。
“连珏。”他收回了目光,看着乞儿,重复了一遍,“连珏。”这个随口编来的名字他甚感满意。
乞儿点了点头,开口念了一遍:“连珏公子……”
“你叫什么?家住何处?”
乞儿摇了摇头。
“是不知,还是没有,亦或忘了?”
乞儿沉思片刻,方才道:“没有。”
“无名无姓,也没有家,你我二人倒也有缘。”
乞儿听闻此话,抬起眼眸看去,上下打量一边又匆忙收回。
“年岁几何?”
“不知。”
乞儿的回答极为简单。
连珏半天的问话都问不出一个有意义的答案,他也不再多问了,喊来了小二,叫了些饭食,放在了桌上。
“吃吧。”
乞儿赤着脚下了床,走到了桌边,他刚端起碗,就立马扔了下来,似乎被烫到了。
远志上前,用手摸了下粥碗,仅是温热,这反应似乎有些过于激烈了。
“这粥烫吗?”他看着缩着身子,垂着眸的乞儿,轻声而问。
乞儿微微点头,小心的将碗慢慢的揽到自己的面前拿起瓷勺,一下一下的搅拌着,过了许久才慢慢的舀起一勺放在嘴边。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他单薄瘦弱,脸上也是污迹,一时真看不出男女。
“女孩。”她一边喝着粥,一边对远志说。
“吃过这顿饱饭,你就走吧。”
乞儿听了这话,将碗一放,从凳子上跳下,跪在他面前。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我……我……我希望一生追随大侠。”
“你怎知我是‘大侠’?”连珏拿起杯盏,浅饮一口,粗劣茶叶怎么精细也泡不出好茶。
“在……在酒肆里,大侠仅几个招式就打败了那个大汉,肯定是江湖中人人敬畏的英雄。”
“我不是大侠,也不是英雄,我就是一个酒囊饭袋,混吃混喝的江湖混子。”他飞扬的眉宇,轻佻眼角,粗劣的话语从他的唇齿说出,竟然有一种美感,
“那……那就请公子带着小人吧,我当牛做马也愿意侍奉公子。”小乞儿跪在地上低着头对他说。
远志微微颔首,她长舒一口气。
“我还没心情带着一个小孩子四处闯荡。”他悠悠然的翘着二郎腿,把玩着空了的茶盏,玉指配上白瓷,竟比女人的手还要美上几分。
“公子救命之恩没齿难忘,自当衔草结环追随公子。”乞儿说的郑重无比,脏兮兮的小脸一双星眸闪耀。
连珏听了这话哈哈大笑,“没想到你这个不知自己年岁,也没有名号的娃儿,竟能说出这般卓尔不凡的话。”
乞儿一听这话,身子僵了一下,随后将头低得更狠,“不过旁听过先生数语,若是说的不对还请公子指教。”
“有趣有趣!”
“那不知公子可否赐名,以后作为公子仆从,也好说与外人。”
“有理有理!我捡到你时,你全身冰凉,已有将死之色,却死而复生,确实不易,不如……”他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后,再度开口:“狗尾草如何?”
显然这个乞儿,对这个名字有些不满,她颦颦眉,低声道:“荒郊野陌之物,有些难以启齿……”
“我倒觉得甚好,虽是荒郊野陌之物,可漫漫荒原,随意横生,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连珏一脸欢喜,似乎对这个名字极为满意。
公子名讳朗朗上口,亦有风姿,可独独到我却是荒草之名,不知公子可以另赐?也好说与人知。”乞儿不抬头,撇着嘴,对连珏的解释完全不能接受。
“那……红蓼呢?”他说出这名字,忽然低笑了几声。
“红蓼……”默念一遍。
“这个,好听了吧!”连珏眉毛一挑,嘴角挽起笑意,可不知为何,他的笑容总有几分古怪之感。
好在乍一听并未有什么不妥,便点头应下:“嗯,多谢公子了。”
“若是满意,你便不可叫我公子了。”
红蓼没明白他此言何意。
“你要叫我,祖宗。”
第3章 启程(新)
“哈?”红蓼嘴边抽搐了两下,一脸疑问。
“你不是说我是救你性命的大恩人吗?那如果这样,你自然应该喊我祖宗了!”连珏理所当然的说法,让红蓼嘴角抽动更厉害了。
她干咳了两声,然后说:“若是……这样……我以后喊你主子可好?”红蓼和他开始讨价还价的商量起来。
“不要,满大街都是主子,找个仆从就能当主子了,无趣!就喊祖宗!”看他偏执的模样,红蓼默默握紧了拳头。
忍了……
“那我拜您为师,喊您师父可好?”
“不妥!”连珏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你应该已经年逾黄口,早就过了最好的习武年岁,顶多学些皮毛功夫,能防个贼就不错了,我不收你这样没有希望的徒儿。”他悻悻的挥了挥手,把红蓼另一个希望打消。
“那……”红蓼好像再找个理由,不由她多想,连珏开口道:“只能喊祖宗,就算拜我为师,你也只能喊我祖宗,其他的我不喜欢!”
红蓼愤愤闭上了嘴,她过了好久,才终于说出话。
“我知道了!”红蓼在心里责骂了他无数句的“幼稚”。
“喊我什么?”连珏坐直身子看着她,眼神中竟有一丝期待。
“祖宗!”
看她妥协了,连珏甚觉满意,点了点头,反复叮嘱:“以后可要记好了。”
红蓼从地上爬了起来,应了一声:“公子……”
“嗯?”
“祖宗!祖宗准备何时动身?”
“明日吧!”
“那祖宗今晚好好休息。”红蓼闷着头,指了指旁边的床榻。
“你打算这样跟我走了?去去去!让店家烧水备衣,既然要随我而行,难不成就这副模样?”连珏说完,在桌上放了一块碎银,“拿去,快去快回。”
洗干净的红蓼踏回屋内的时候,连珏险些认不出她了。
杏仁眼,新月眉,洗去了污泥,皮肤白净细嫩,墨黑的过腰长发还滴着水,身形清瘦,伫立于一旁。
随手拿起了手巾,盖到了红蓼头上,“将头上的水擦净然后睡觉,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
“你不休息吗?”
“别人睡过的榻,我不睡。”说完合上了门。
*
一马、一车、二人,就这样踏上了旅程。
“不知公子所要去向何处?”红蓼驾着马,有一下没一下的甩着手里的缰绳。
未听人声,红蓼“哎呦!”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后脑勺,疼的要命。红蓼愤恨转过身瞪了一眼马
车里的连珏,看他居于正中,正看着她。红蓼转过身继续驾车,听到后面声音传来。
“你要喊我祖宗。”连珏开口纠正,“无去路,无归途,你赶路便是。”
半敞的车门,连珏看着身着单衣的红蓼,问道:“狗尾草,你为何如此怕热?”
“呃……”她思量片刻开口道:“幼时曾跌入寒潭,之后死里逃生,就成了这样。”
“你父母呢?”
“死了。”
“你曾经习过武?”
“父母故后,辗转多年,而后听闻,加入一些门派能有吃喝,我便去了,不过,我怕苦怕累,就跑了。”
“何门何派?”
“忘了,不足挂齿的小门派罢了。比起这些,我更好奇祖宗的头发是怎么了?”
“一朝梦入星海,被月色染了。”他躺了下来,看着马车车顶,翘着腿,一副悠哉的模样。
见他不说真话,红蓼也不多问,继续驾车行在蜿蜒颠簸的山路上。
天入黄昏,正好来到了一个墟里,连珏决定在此投宿。
红蓼牵着马车去后院,围着客栈绕了一圈,看这街市,极为诡异,为何此时,街上不见一人?而且家家闭户,连个灯亮都看不到。
连珏则带上帷帽先她一步进了客栈,开口道:“一间客房。”掌柜听有人声,忙迎上前,刚要开
口就见红蓼走了进来,见是二人,掌柜脸带愁容更甚,匆忙道:“二位快些离开吧!”
听到此言,二人皆诧异,好好的店家不营业,反而要撵走客人,还是头一遭听说。
“天色未沉,为何整条街不见一人?”红蓼似乎也察觉出来此处有些异样,不等掌柜再说,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