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毕竟是在虚无之境,无法再吃死人肉了,如果想继续生存下去的话,不吃一些亡灵那怎么能行?
更何况,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时之间酒馆里混战非常,已然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叶辞又看了一会儿,实在是看不下去,也不和苏楚商量了,直接来到他们混战的地方,祭出蜻蜓眼,将黄道十二宫的法阵给祭出来,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将这个阵法扩大到整个酒馆,把酒馆全都包围其中,然后她清喝一声“定”。
在法阵里的所有东西都静止了起来,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不变。
叶辞轻喘一口气,但是并不敢松懈,她回头看了苏楚一眼,示意他过来帮忙,他们都是有阴阳眼的,可以轻而易举将亡灵和犬孩全都找出来。
既然他们进来的目的是这个,现在的机会便是绝佳。
苏楚沉着脸过来,辨不出他脸色的神色,但还是帮着叶辞一起收拾这里的亡灵和犬孩。
“苏楚,我们将他们都挑出来之后你再用阵法将他们转移到别的空间里去吧。”
叶辞要维持这么大的一个法阵并不容易,还是要在这样的情况下,更加是难,所以她的速度非常快,一下子就挑出了七八只恶灵来。
那些犬孩大部分都变成了原样了,没有了玄武军战士的伪装,他们的面容看起来稚嫩却是阴沉,双眼因为持续吃死人肉而变得血红起来,充盈至整个眼白,已经是无法看到他们的眼珠了。
叶辞看着他们的面容,不知怎地心底渗出了一阵寒意,他们身上还是温热的,是有正常人的温度的,只是他们已经是不能再称之为人了,杀戮太多,怨气也太重了。
她被其中一个犬孩给死死盯着,按理来说在定身咒前他们不应该再有太大的反应才是的,可是现在却是不是,那犬孩死死盯着她,疑似她和他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叶辞拧了眉,不再和他对视,只是将他剔出来移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可是就是在这时,突然从那个犬孩的身上走出诸多特别小的黑色小虫来,叶辞一看,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那些小虫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缩小版的尸鳖!
叶辞迅速往后退去,雪魄也惊觉出不妥,立即上前将叶辞护在身后,苏楚那边也遇到了类似的困境,恶灵和犬孩同时变异,反攻他们,即使叶辞设下了阵法也没有太大的用途。
整座酒馆顿时变得诡异起来,那些黑色的小虫爬了满地,密密麻麻地,墙上、地上、桌子上全都布满了这种小虫,仅仅是这样一眼扫过去,那种视觉冲击已然使人头脑晕眩,几近至站立不稳。
眼看着那些小虫要将面前的酒馆给淹没的时候,眼前的情景又开始变化了,叶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下意识回头去看苏楚,看见他也摇了摇头,分明也搞不清状况。
无奈,只能跟着变换情景,赫然来到了一处高丘之处,白天变作了黑夜,弦月高挂,云层高远,大片大片的荒漠和绿洲都收入眼底,风声低旋。
叶辞环顾周遭,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来到另外一个地方,看这里似曾相识,似乎是到了墙外。
“我们现在是在虚无之境边缘。”苏楚飞速判断道。
“虚无之境边缘?”叶辞听他这般一说也往周遭看去,也凭借记忆将眼前这片地方给认了出来。
可是他们在边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看见的边缘里的东西。
在高丘下面,一抹身披斗篷的黑影在下面寂寂往前走着,跟在他身边的还有一条会流动的河和两个鬼差。
看他们的情形应该还要继续往前走。
风声猎猎,叶辞和苏楚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从这里来到了这个地方,眼前的是幻境又还是真实存在的情景?
那些犬孩、恶灵或者说是那个酒馆难道和崔东徽有什么关联吗?
叶辞这般想着,看向崔东徽的方向目光也沉湎了几分,她自然是记得他对她说过在虚无之境边缘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这并不代表他说的事情是完全真实。
现在,所有人可能都有嫌疑,很可能事情发展到了最后,会是五大家族窝里斗的状况。
谁知道呢?
她不想往坏的方向想,但是目前的情况不得不让她往坏的方向想,只有做好了心理准备,才能接受最后……可能出乎意料的结果。
叶辞和苏楚都站在高丘上没有作声,而是看着崔东徽在底下的一举一动,他始终沉默地走着,沿着三途河和两个鬼差一起沉默地走着,三途河里的灯笼虫也不断发出亮光,似是不知疲倦,叶辞远远地看着这样的情景,真是觉得三途河是这荒漠中的一抹亮色,如果没有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话。
崔东徽突然停了下来,连带那几个鬼差的脚步也停了下来,叶辞的心情也随着他停下的脚步而紧张起来。
他头上还戴着黑色的帷帽,看不清他的脸,只是看见他从那个玉白色的蛇皮袋子里掏出几个黑色的小球来,那些小球其实就是恶灵,只不过在蛇皮袋子里变成了球状而已。
崔东徽似乎特别喜欢这种球状的物体,他蹲了下来,在三途河面前,看着里面活跃至极的灯笼虫好一会儿之后,才让鬼差开了三途河的结界,他将那几个黑色的小球扔了到河里。
叶辞:“……”
她来不及去想一些什么,因为眼前三途河的剧变已经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灯笼虫可能是喜欢吃这种由恶灵变成的小球的,毕竟它们是血蜂的幼虫,说白了就是虫蛹,在遇到食物的时候自然是饕餮一番。
崔东徽在三途河前一直注意着它们的动态,待它们吃得差不多之后又扔了几个小球进去,让它们继续吃。
这些透明会发出亮光的小虫一开始还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但当它们吃得死饱的时候,它们忽而发生了变异,所有在水里蠕动的透明小虫一点点褪去亮光,从透明变成了黑色,无数灯笼虫在三途河里这样变异,将河水彻底染黑,然后,这些虫子终于从躯壳里蜕变,变成了一只只拥有尖锐触角的血蜂——
专吃死人肉的血蜂。
眼前的情景实在是过于震撼,这些血蜂在刚刚变异出来之后并不怎么会飞,成群成群徘徊在三途河附近,看到那两个鬼差像是呆了那样站在河边,禁不住一致朝向他们,当他们是最美味的猎物。
“崔东徽你怎么……不,你是在这里做什么?”
那两名鬼差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但是想要阻止已经迟了,灯笼虫变异仅仅是一瞬的事情,他们就算想提前阻止也非常艰难。
成群成群的血蜂发出“嗡嗡”声,它们组成了一支庞大的队伍,已经是朝着鬼差的方向,虎视眈眈了。
崔东徽歪了歪头看向他们,似乎觉得他们问的问题十分愚蠢,“你们说我在这里做什么?当然是要杀掉你们啊。”
“为什么……你不是五大家族的人……吗……”
然而不等他们将一句话完整的话给说完,崔东徽便懒得和他们废话,挥了挥手让身后的血蜂全都出击去攻击他们。
须臾,一个弹指瞬间,那两名鬼差被啃得只剩下身上的衣服,他们的身体倏尔消失不见。
叶辞站在原地将眼前的情景全都收进了眼底,她已经是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了,千想万想,没有想到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是崔东徽。
明明,他和自己说了那么多事情的真相,明明,他也是这当中的受害者啊。
她一时无法接受这样的真相,甚至是说根本不想去相信,只能静静地站在原地,眼前光影模糊,大梦不觉。
而在三途河变异,血蜂横空出世之后,事情还没有完,那个神秘的大喇嘛突然出现,带着犬孩和跟随着他的喇嘛一起出现在崔东徽旁边,静静地与他对视片刻。
“你真的想好了?”大喇嘛忽而低声问道。
“嗯,我想好了。”崔东徽说着便伸出了手想和他握手。
然而大喇嘛并没有立即有动作,只是看向漆黑的天际,看向亘古不变的沙丘,“你们先祖世代在这里生活了一千多年,这座城如此美丽,你就舍得易主?”
“舍不舍得不是我说了算,而是这里的局势变化说了算,时代在改变,我们也不能一味地沉浸在这样的’安稳‘中,镜城……其实千疮百孔,制度漏洞百出,旧的制度其实已经跟不上潮流了,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去革新?”
“所以你就认为摧毁五大家族的统治有用?”大喇嘛说到最后唇角已经有笑意了。
“起码,会比现在好的。”崔东徽扯了扯唇角说道。
“好,那就让我们合作愉快。”大喇嘛这次才伸出手和他相握,眼底尽是贪婪和期待的光。
崔东徽和大喇嘛达成了合作,大喇嘛随后带走了血蜂、犬孩和恶灵,只留下一条没有了活力的三途河给崔东徽。
崔东徽看着面前这条变得漆黑的三途河,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身上的傀儡大概感受到他思绪的激烈变化,从他的口袋里跳了下来,爬到他的肩膀上,想要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
“我没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悲伤呢?更何况,我也没有时间悲伤啊。”崔东徽说着便暗叹了一口气,对着面前的三途河随意地挥了挥手,那条毫无生气的河便开始一点点地往沙土里渗,直至渺无痕迹。
他看了看这周遭的高丘,看了看这寂寥的天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而后从脖颈上拿出半阙虎符来,口中不知道暗念了一些什么咒语,从虎符里幻化出一只白虎来,对着崔东徽吼了一声,还在原地伸了伸懒腰。
崔东徽的表情柔和了一点儿下来,摸了摸白虎的头,顺了顺他的毛,便骑到了白虎背上,让他驮着自己往回走。
滚滚黄沙被扬起,他们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荒漠中倏尔不见,徒留下叶辞和苏楚在高丘上面面相觑。
仿佛是发了一场反常的大梦,他们梦见了真正的真相,梦见了崔东徽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所做的事情,所布下的局势,以至于后面才引来这么多的事情。
叶辞久久站在高丘上不能动弹,她觉得自己思绪的转动有些艰难,甚至是无法转动起来,她不知道该思考一些什么,不知道该将哪些线索联结在一起,刚才她所看到的情景实在是含有太大的信息量了,多到她无法迅速将这些信息给重叠在一起。
“叶辞。”苏楚叫了她好几声,见她没有反应,不由担心道,见她终于回过神来了,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一个人不要胡思乱想。”
“苏楚,方才那些事情你都看见了,难道你不担心?”叶辞忽而觉得很无助,很想找一个人倾诉一下,面前的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而且也是按照崔东徽的个人意向去走,所以才发生了这么多难以言说、难以想象的事情。
他害死了很多人,他想摧毁掉一座城啊!不,不仅仅是一座城,而是一个空间啊!
叶辞简直是无法想象,可是那些无法想象的事情正一步步地变成了现实——
也就是说,叶城最开始受到恶灵的袭击,到后来大喇嘛的出现,再到叶城西市被袭击,晚上发生了这么多惨烈的事情,都有崔东徽的手笔在。
他可能不是直接下手的那个人,但是,如果不是他,就不会有血蜂,恶灵也不会多了这么多,大喇嘛或许还要多一些时间去准备。
而祁白……也不用遭逢这样的剧变,现在生死不明。
一切的一切都乱套了,无法再挽回了。
镜城,要彻底乱了。
“叶辞,冷静点,我担心,我自然是担心的,”苏楚按住她的双肩,盯紧她的眼睛说道:“现在事情不发生都发生了,现在不是去想过去的时候,而是要想办法怎样去阻止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糟糕事情。”
“崔东徽,必须要将他抓住。”叶辞坚定道,“不能再让搞乱镜城的局势了。”
“对,”苏楚赞同她的说法,“你这样想是对的,我们现在就回去去做这样的事情,让五大家族的核心人物都知道这件事情。”
“好。”叶辞微微松了一口气,但是还是担心,现在什么事情都没有做成,还发现了这么大一个阴谋,而且,为什么……会在悲鸣墙里看到这样的情景?
也实在是有些太巧合了。
然而来不及让她多想,面前的大荒漠和绿洲都逐渐往后倒退而去,弦月消失了踪影,眼前的情景逐渐恢复回酒馆里的摆设,有人在喊他们,声音听起来很熟悉,叶辞一下子就辨认出了那是崔东徽的声音。
“叶辞,苏楚,清醒一下?”
他的声音微微焦灼,叶辞仍旧站在原地,目光艰难聚焦,赫然对上崔东徽着急和紧张的眸光,他看她清醒过来了,这才稍微舒了一口气,将她搂了个满怀,“叶辞,你可吓死我了。”
“崔东徽,你怎么在这里?”叶辞疑惑道,想要从他怀里出来,远离他几步。
刚才在幻境里看到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现在真人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她又有些不确定了,因为崔东徽对她的紧张和关切不是假的,她能感受到他的真心,可是在幻境里看到的东西……难道是假的吗?
如果是假的话,那么镜城的局势又怎么会按照幻境里的情况来进展?
是他掩饰得太好还是她看到的是假的场景?
叶辞想不明白,头脑也是一片混乱,因为刚刚的情景完全颠了她对崔东徽的认知,她印象之中的崔东徽不是这样的人,不是这样愤世嫉俗的人。
就算镜城有千般不好,他都不会想着动摇镜城的根基。
因为这里住着千千万万的魂灵啊。
这里也是他们的家啊。
怎么可能说毁掉就毁掉的呢?
叶辞怎么样都不肯相信崔东徽是这样的人,然而眼见为实,她又无法反驳。
瞄了一眼站在她身旁苏楚,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依然是平静,丝毫不起波澜,仿佛刚刚的情景好像没看过那样,冷静到让叶辞难以置信。
她终于推开了崔东徽,环顾酒馆一圈,看见酒馆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并没有之前黑漆漆的虫子还有作乱的恶灵,酒馆的人都恢复了正常。
叶辞去点数玄武军战士的人数,却是发现少了三十来人,估计是变成了恶灵。
崔东徽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等她数完了人头才说道:“玄武军中变成了恶灵的我已经收复了,你不需要担心。”
“那些犬孩和黑色的虫子呢?你看见了吗?”叶辞听他这么一说,禁不住问道。
“犬孩我看见了,但是他们逃走了,至于你说的黑色虫子我并没有看到。”崔东徽实话实说。
“你怎么会来这里?不是去追捕血蜂的吗?”叶辞切了话题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