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头来不都是我的错么?”辛蕊很轻地“呵”了声,“我们都是可怜女人。”
“林蔚不可怜,别说她可怜,也别怜悯她,她不需要这些。”陈深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别把她和你们混为一谈。”
“怎么不一样?”辛蕊稍有兴色,“我们有的选么?就算发生了这种事,过两天,我还不是要装成没事人一样,她不是还是要来上班……”
“别想了,”陈深冷声打断,“我开除她了。”
“哦,是为她好吧?”辛蕊笑了笑,默默收回自己的话,“随便你了,你也滚回陈情身边当一条狗吧。”
陈深没想跟她继续争论,默默地起身,踢开地上的u盘。
“你好自为之。”
*
喻远航收到新号码的第一时间打过去。但还是提示空号,过去了两三天,飞机早该落地,显然,这个新号码许嘉川并没有使用。
他又去三院找许嘉川的舅妈,三三两两的小护士们说许嘉川家出了那样的事,副院长方长明已经连夜被调到外地,钱雯芝就也跟着去了。
一无所获,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这天晚上,喻远航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许嘉川的公寓门前,抬头望去,发现他家的那扇窗户亮着灯。
上去后,门虚掩着。
喻远航有些惊喜,先是敲了敲,站在门口还没进去,扒开门缝,看到客厅的灯朦朦胧胧地亮着,整间屋子空荡荡的,家具都不见了,唯有一张旧沙发孤零零地扔在客厅,许是体型太大不好搬走,便如此搁置了。
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电话响了。
蒋一頔打来,火急火燎:“林蔚不见了,我刚回了趟家再过来,就没人了。”
“打电话了吗?”
“关机。”
“这两人都什么臭毛病,不接电话的话还买手机干嘛?摆设啊?”喻远航骂骂咧咧地打开门往进走。他长得高,才踏进客厅,就看到沙发上卧着个小小的身影,他声线蓦地沉下,“找到了。”
蒋一頔一头雾水:“什么找到了?”
“林蔚,找到了。”
林蔚蜷缩着,睡在那张沙发里,像只乖弱的小猫。她眼角还挂着泪痕,手里攥着这间屋子的备用钥匙。
灯光葳蕤,塞满整间屋子。
明明是温馨的光亮,却更显四下空荡,不知什么时候,这间屋子里里外外,已经被彻底搬空了。
她的心也彻底空了。
第63章 雪天 ...
两年后, 挪威。
积雪覆在挪威西海岸63号公路上,曲折险峻的“z”字道路相互绵延, 彼此牵制, 错综地贴在挪威峡湾的峭壁之间, 九曲十八弯, 满目皆是皑皑雪色。
雪天, 在这样险要崎岖的道路上行驶必须要万分小心。
开车的白人男子benjamin缓下车速, 换了档后顺手拿出一杯能量饮料, 递给旁边副驾驶座上睡意昏沉的男人,用英语说:“喝点吧,路还很长,我们还要换着开车。”
“hey,lion。”benjamin听不到回应, 以为他睡着了, 撞了撞他的胳膊, 又喊他:“lion, 醒醒, 有老鹰了。”
头顶传来尖利的鸟叫, 随着风雪的呼啸之声从窗外贯入, 有点渗人。
“wow!”benjamin兴奋地喊, 甚至拍了两下方向盘:“我经过老鹰之路好几次,今天是第一次看到老鹰!之前还以为是骗人的,没想到果然有!”
“看路,要拐弯了。”
副驾驶上的男人发出淡漠的一声, 拉开黑色连帽衫上的拉链,露出一张俊朗的东方面孔,从怀里取出一罐温热的罐装牛奶,抬头顺着benjamin的目光看向窗外。
细密的雪并未完全遮挡住他的视线,定睛一看,果然有三五只老鹰在空中盘旋,像是一粒粒贴在白纸上的煤灰,飘扬掠过。
benjamin看到他拿出的那罐牛奶,很不解:“lion,你哪里来的牛奶?”
被称作lion的男人轻扯着唇,修长的手指一晃,扣住拉环,拉开易拉罐,神色平淡,没什么笑容,“出来的时候,july奶奶热了一罐给我。”
benjamin半是羡慕半是抱怨:“july奶奶都要把你当成她的亲孙子了。”
路过一个拐弯,benjamin大刀阔斧的,转得操之过急,导致lion没拿稳牛奶,一晃出来洒到手上,他暗骂一声,扯出卫生纸擦手,“你慢点拐啊,这么高的山,赶着见上帝?”
“lion,你什么时候回去?”benjamin问,“你要在盖朗厄尔呆多久?”
“赶我走?”
“不是,”benjamin据理力争,“你不是说,明年想回你的国家过节?”
“春节么?”lion抿着唇,神情落寞,轻轻地笑了,“只有我一个人了,在哪过节都一样。”
benjamin刚想接话,恰好路过一个公路服务站,漫天大雪里,注意到路边有个挥动手臂的女人。
benjamin视力好,能看到她有一张和lion一样血统的东方面孔,穿着臃肿的棕黑色羽绒服,裹着一条奶白色的厚重的羊毛织围巾,身边放着个巨大的行李箱。
benjamin微踩油门,有意提起速度,想直接开车过去,lion却让他停下:“benjamin,等等。”
“lion,你疯了吗?这边公路上很多打劫的,都有枪!昨天就出事了。”
lion有些自作聪明:“她不会有枪。”
“为什么?”
“她是中国人。”
benjamin这个时候才知道为什么父亲vincent总说自己反应慢了。他依稀能从风雪的呼号中辨识出女人在用中文和英文交杂着喊着“停车”。
benjamin避开道路,停靠在一侧,刚想下车,被lion拦住:“别下去,让她自己过来。”
“怎么了?”
“万一有枪呢?”
benjamin有些无语:“你刚才不是说没有吗?”
女人见他们的车停下,拖着个大皮箱过来。
箱子在地面拖动的呲啦呲啦声混杂着lion把易拉罐捏扁的声音一直在车厢内外响彻。
只是一瞬,lion从窗外把脑袋缩回,忽地把连帽衫的扣上了头,抱着手臂靠回座椅,再次拉起拉链,只露出一双略带慌张的眼,注视着车前窗外飘扬的大雪。
benjamin和女人交涉:“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女人声音清脆,贯穿风雪声,更为清冽:“我搭的上一辆顺风车坏了,把我扔在这里去修车了,你们能载我一段吗?我要去盖朗厄尔,离这里不远。”
她的英文略有些蹩脚,说得很慢,发音也不够纯正,一听就不是在这边生活久了的人,benjamin勉强听出了她的意思。
他们的目的地也在盖朗厄尔,不过benjamin恐怕她可能会持枪抢劫,拿不定注意,问lion:“带她吗?”
lion静了很久,很久之后才说:“随你。”
benjamin转身就要去帮她搬运行李,突然被lion拉住。
“怎么了?”
lion欲言又止,张了张口,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松开手,低声说:“没事。我睡一会,你直接开到目的地吧。”
benjamin不乐意了:“你耍我?不是说过了下个服务站换你开车吗?”
lion好商好量:“晚上请你喝酒。”末了补充道,“我不会告诉vincent,毕竟你戒酒,好久没喝了吧?”
“……”benjamin心动了,舔了舔唇。
lion嘱咐着:“我要睡觉了,我不喜欢被打扰。别跟我说话。”
benjamin终于点了点头,折身下车。
把行李塞入后备箱,女人夹着一身寒气,坐上了车,把风声和雪花一起阻隔在外。benjamin搓着手上来,看lion已经把羽绒服的帽子罩在了头顶,一副与世隔绝的模样,以为是他太冷了。
这边挨近北极圈,自九月开始,温度就一天天下降,如今已是圣诞前夕,温度已经降到不能再降。
benjamin自小生活在这里,倒是习惯了,而lion是中国人,才来没几年,终归是不习惯这边的气候,一到这种时日恨不得把自己浑身裹得密不透风。
“冷。”后座的女人说。
benjamin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她身上那件厚重的羽绒服,心想,看起来还真挺暖和。
车子慢慢发动,benjamin的视线里晃入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旋开了车内的空调。
“……”benjamin刚想说句什么,看到lion又坐了回去,恢复了刚才抱着手臂沉睡的姿势,又想起他说自己不喜欢被打扰,抿了抿唇,便也不说了。
车内渐渐暖和。
女人察觉到温度的变化,四肢渐暖,在后座低声用英语说了谢谢,边搓着手,转目看向车外,时不时摆弄手机,不再交谈。
这种氛围很轻易就被打破了,benjamin与后座的女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攀谈:“你是中国人?”
女人点头:“对。”
“哦,我朋友lion,也是中国人。”benjamin下意识地看了眼副驾驶座上的男人。
lion在旁睡得很沉,整张脸几乎都被帽子盖住了,呼吸平稳,丝毫没有存在感。
女人才发现副驾驶上还有人,骇了一跳,笑道:“我还没看到这里还有人。”
“他睡着了。”benjamin说,然后问:“你来旅游?”
“是的。”
“这条路叫做老鹰之路,可不是徒有虚名——今天能看到老鹰,平时都看不到的,你一路来,看到了吗?”
benjamin有些兴奋,他也是三月前从外地跟随父亲vincent搬过来的,对这边罕见的奇景颇为感兴趣,自己一发现后,恨不得马上介绍给外地游人。
女人顿了一下,遗憾地说:“没看到。”
“那太可惜了。你一个人来吗?”
女人听到“only”这个单词,明显有了戒心,似是组织了一番语言,半晌才说,“不,我朋友在盖朗厄尔等我。”
“那你怎么不跟你朋友一起来这边?你一个异国人,还是女人,在这里太不安全了。”
“我们……不同趟的飞机。”女人如此解释。
benjamin倒是没多说什么了。
傍晚时,快要进入与盖朗厄尔相连的公路,benjamin兴致稍起,又为她介绍着:“盖朗厄尔夏天更有趣,有瀑布,山也是绿的。冬天过来,就看不到什么了,不过看看雪景,也很好吧?你们国家应该看不到北极圈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