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闲话
“开心。”李夏点头。
“都玩了什么?最喜欢什么?”秦王很聪明的换了个问话方式。
“吃了素斋,去做客,有个小姐姐对我很好,到河边看演武,看河灯。”李夏想着李文楠应该会怎么说,话说的有点儿慢。
“素斋?那就是去寺里了?寺里好玩?”
“不好玩,山上好玩。”
李文楠讨厌寺里,喜欢在山上冲上冲下。
“唐家哪个小姐姐对你很好?”
“家玉姐姐。”
他知道她们去的是唐家,五哥告诉他的,还是……
“那哪里最好玩?”
“演武,还有河灯。”
看演武的时候,李文楠兴奋的声音都变了。
“秦淮河上的演武就是装装样子,以后等咱们到了京城,我带你去看金明池演武。”
李夏点头,想象着李文楠,问了句,“金明池有水吗?”
秦王眉毛挑起来,这丫头主动问他话了,真是太难得了。“有!当然有,池么,当然有水才叫池,水很多,很深。”
“你大伯娘对你好不好?”李夏问了一句,就不再往下问,也不说话了,秦王只好再找话说。
“好。”李夏点头。
秦王又拿起李夏腿上的匣子,再换一个。
“阿夏喜欢看烟火?”秦王把头放低,从李夏的高度往外看。
“嗯。”
“那喜欢听戏吗?”
李夏犹豫了,李文楠喜欢听戏吗?好象不会,她根本坐不住,也许神怪戏会喜欢,不过也说不定,她胆子不大……
“没听过戏?”见李夏捏着粒糖,一脸呆萌的样子,秦王笑出了声,再问道。
李夏想点头,却没敢点下去,她好歹六岁了,没听过戏有点儿不可能吧,唉,跟他聊天是真累!
秦王看她还是一脸呆,笑的肩膀都动起来,“阿夏,什么是戏,你知道吧?”
李夏忍不住斜了眼秦王,干脆摇头,摇了下,再摇一下,态度十分坚定。
他既然说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好了。
秦王这下笑的简直要往后仰倒,一边笑,一边扬声叫李文山,“李五,你过来,你妹妹不知道什么是戏,你不是说,你在太原府的时候最喜欢看戏,难道没带你妹妹去看过?你就是这么疼你妹妹的?”
“怎么没看过,你肯定没问清楚。”李文山几步跳过来。
金拙言立刻站了起来,看着那只拐角,往旁边斜了两步,站住,退回,重新又坐了回去。
那边拐角,李冬见五哥跳起来就跑了,顿时紧张起来。
陆仪不动声色的上前半步,指着外面正在灿然绽放的烟花笑道:“这是百鸟朝凤。是将作监去年专程做出来,孝敬太后娘娘圣寿的,不过去年因为王爷一直病着,太后心情不好,见不得热闹,直到这会儿,才拿出来。”
陆仪声调轻缓随意,李冬听的入神,顿时有了无数遗憾,刚才的百鸟朝凤,她光顾着紧张五哥走了,没顾上看。
“这百鸟朝凤一共五十四支,分了三组,你看。”陆仪示意外面。
窗外,轰鸣声中,中间一支璀璨无比的五彩烟火炸响,周围无数各色小烟花随即噼啪不停,李冬看的惊叹不已,果然是百鸟朝凤。
“这支叫连年登高。”陆仪指着百鸟朝凤之后,一个比一个窜的更高的绚丽烟火球,“这是宫里的常例烟火,年年都放,还要放很多,取个吉利之意。
有一年,城外存放连年登高的烟火库走了水,满库的连年登高一起往上窜,那时候,管将作监的是位宗室,跟皇上说这是吉兆,气的皇上论国法之前,先行了家法,让人扒了裤子,当场打了十板子。”
李冬听的差点笑出声。
“这是春光满园。”陆仪指着窗外一片姹紫嫣红介绍:“江娘娘最喜欢这支烟火,这些年一直备的很足。”
“是很好看。”李冬声音里带着丝丝怯意,低低接了句。
“……这个叫得胜还朝。”
窗外,一群明亮的光球旋转啸叫着,从天空往地面旋转而下。
隔着拐角,李夏时不时瞄一眼站在窗前,兴奋的两颊绯红的姐姐,和苏叶的半边脸,她这个位置,能透过两个窗户看到姐姐的脸,室内这一边,却只能看到陆仪的一片衣角。
烟火漫长而又飞快,看完了烟火,秦王站起来,一脸遗憾,“我得走了,来前阿娘再三嘱咐,只许看烟火,看好烟火就得回去,要是回去的晚了,又要惹她絮叨不停。李五要是去看灯,让凤哥儿多安排几个人侍候你们去。阿夏不许去,你太小,不许熬夜,等你大了再去看灯。”
金拙言一向是与秦王同进同出的,李文山看向古六,古六急忙摆着手,“我最讨厌人挤人,你要看自己去。”
李文岚想看灯,可听古六这么一说,立刻就犹豫了,古家六哥哥讨厌人挤人,他好象也很讨厌人挤人。
李文山看了眼李冬,犹豫了下,还是甩了甩手,“算了,还是不看了,反正这灯年年都有,明年再看吧,一年看一样。”
他这会儿是明白极了,要是去看灯,外面那么多人,他一个人可顾不住冬姐儿,阿夏和岚哥儿三个,苏叶也是个小姑娘,也得他护着,指定又是烦劳陆将军,或是承影,陆将军事儿多得很呢,承影也忙得很,他不能再添乱了。
秦王已经往外走了,金拙言示意陆仪留下安置李家兄妹,自己紧跟了出去。
古六打着呵欠看向陆仪,“我带李五回去我家……”
“不用,昨天一早,王爷就已经安排下了,我带他们过去。”陆仪笑道。
李文山急忙摆手,“不用不用,我们……”去住客栈这话,李文山没能说出口,这城里,这会儿肯定是找不到空房子的,“……不用陆将军,让承影带我们过去就行,你……”
“五郎不必客气。”陆仪笑着打断了李文山的客气,让过李冬,古六伸手牵住李文岚,“我也送你们过去,正好过去看看缺不缺什么东西。”
第127章 教不会的细节
李夏忍不住白了古六一眼,陆仪经手安排的事,虽然是紧迫之下,也轮不着他说什么看看缺不缺东西这样的话吧……他跟五哥一样,都是心大脸也大,嗯,真都是从小看大。
陆仪蹲下,抱起了李夏,一起往外走。
前面小厮提着灯笼,逶迤走了两刻来钟,进了间两进的小院,婆子丫头迎出来,站成两排。
陆仪没再往里进,在院门口放下李夏,笑道:”五郎就将就一晚,明天早上,我让承影过来接几位回去。”
李文山连声谢了,看着陆仪和古六走远了,才牵着李文岚,和牵着李夏的李冬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李夏沐浴洗漱出来,睡在被窝里,连连打着呵欠,半梦半醒中,听着姐姐和苏叶的说话声。
“……没看到花灯……”
“五哥说的对,一年看一样……苏叶,看了今天这样的烟火,我觉得,我这辈子,不管怎么样,都心满意足了……”
李夏一个怔神,一下子清醒了,姐姐这话,这浓浓的渗合成一体的苦涩和甜蜜,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直到傍晚,兄妹四个才回到横山县衙。
李文山应付了李县令和徐太太事无巨细的询问,又被徐太太捉着看了一会儿明天一早启程要带的东西,好不容易抽身出来,赶紧去找李夏。
两人在李文山那间小书房里,对着桌子上一豆灯光,低声说着话。
“阿夏,都是我……真是笨!他说让我带弟弟妹妹,我没多想,冬姐儿早就想到杭州城看烟火看灯,我没想到……真就是没想到……”
“去也去了,回都回来了,你还想这些有什么用?”李夏神情淡定,这是与事无补的无用懊恼。
“阿夏,我总觉得,王爷说回去晚了太后娘娘絮叨,这话好象哪儿不对,他以前从来没这么说过。”李文山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可就是想不出哪儿不对劲。
“咱们昨天住的那间小院,是咱们到了之后,才赶着收拾出来的。”
“你怎么知道?哪儿看出来了?”李文山怔了。
“不是看,是听到,先前暖阁里,古六说,要带咱们去他家。”李夏看着五哥。
李文山不停的点头,“嗯,我听到了,怎么了?”李文山努力的想,这句话怎么了?很平常啊。
“要是早就安排好了,古六还要说这话么?”
李文山恍然悟了,“对啊!怪不得古六说,他要去看看缺不缺什么东西,赶得急才会缺东西。”李文山倒是闻一知十。
李夏横了一会儿,才接着道:“还有,后来,我又听到两个小丫头嘀咕,一个说提着灯笼擦的,也不知道擦干净没有,另一个小丫头说,嬷嬷说差不多就行了,天不亮就走了。”
李文山连眨了四五眼,长长的喔了一声,“那可是,咱们到城外时,天就黑了,真是,太给人家添麻烦了。”
“嗯,五哥,以后你要多留心细处,其实,不用到古六说这话,也都能看出来了。一是秦王他们,穿的都是厚底的羊皮靴子,就在暖阁里坐着看烟火,用不着穿厚底靴子的。”李夏晃着腿,看着李文山。
“还有,你看秦王他们今天穿的衣服,都很平常,料子就是最普通的绸缎,没有缂丝,连织锦缎都不是,没有龙纹,没有海水纹样,幞头上缀的那块玉,也平常得很,走的时候穿的斗蓬,都是厚实的灰狐里,都是要逛街看灯的打扮。
他们原本的打算,应该是看完了烟火,再去看灯,一直玩到天亮,看过收灯,他们回去,咱们回来。这是京城的风俗,这热闹玩乐,是要玩上足足一夜的。这样,是用不着安排咱们住下的地方的。
可是,昨天姐姐去了,他们一群人,带着姐姐逛上半夜一夜,这算什么?所以,只好看了烟火,他们回去,给咱们找个地方歇上半夜。”
李文山一边听一边揉脸,一把接一把的揉,连声唉唉唉,越听越懊恼。
“再揉,脸皮都要揉皱了。”李夏踢了五哥一下,“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让你懊恼的,是想让你学着留心细处。这事你最多三成错,他们至少七成。
再说,就算他们说清楚了,除非咱们都不去看这场烟火,只要咱们去,姐姐就一定得去,今年这样的烟火,姐姐要是错过了,以后,也许就再也没机会看了。”
李文山不揉脸了,呆着眼看着李夏。半晌,点了下头,又点了下,“我也是这么想……”一句话没说全,李文山突然冒了句,“阿夏,这回肯定不是上回了,你……冬姐儿以后,肯定有的是机会,看这样的烟火。”
李夏正甩着的腿一僵,呆怔了片刻,看着李文山,慢慢点了下头。
………………
出了十五,年就远了。
十六一大早,李文山就赶到了万松书院,他开学了。李县令拜了衙神,开衙办公,徐太太打发洪嬷嬷到刚刚开门的人市,找人牙子挑人买人,李夏和李文岚的小课堂也开了学。
一切如旧,只除了李县令最信任的人,从陈师爷换成了郭胜,以及,县衙后宅多了六七个小丫头。
刚出了正月,宪司林明生就病倒了,几天后就上了折子,病体不支,请求归养。
一个月后,新任宪司谢余城就急急赶到了杭州城,接了印隔天,林明生就悄无声息的离开杭州城,返回京城家中养病去了。
郭胜往杭州城多跑了几趟,打听了谢余城,回来和李夏禀报。
谢余城今年四十九岁,就任两浙路宪司前,是刑部右侍郎。
谢余城是苏贵妃嫡亲兄长,吏部苏尚书夫人谢氏嫡亲兄长,三十岁那年考中同进士后,选在刑部历练,在刑部做这八品的冷板凳小官,一直做到三十六岁,这一年苏贵妃进宫得了宠,谢余城调任四方馆,做了馆使。
四年后,谢余城调任工部,做了实权的员外郎,接着就升了郎中,掌管水部,三年后调到刑部,就做了右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