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太太和洪嬷嬷,以及李冬,对着那两大箱子衣服,摆过来摆过去,直琢磨了整整两天,还是一筹莫展,这衣服大了能改小,小了怎么办?没办法啊!
徐太太心疼了好几天,心疼也没办法,只能赶紧穿吧,一天一套的换着穿,好歹穿一遍吧。
李夏对衣服首饰全然不放心上,李文岚天天穿新衣服,乐的一天到晚合不拢嘴。
之后,一直到进了腊月,秦王只在路过横山县时,接李夏和李文岚过去,匆匆吃了顿饭,连李文山也跟着忙的一连两三个月不能回家。
郭胜隔个十天八天,就去一趟杭州城,见见秦先生,看看舅舅,找朋友喝喝酒,呆上半天一天,有时候两天三天,再回来。
李夏对他带回来的各种消息,只听,一句话也不说。
可郭胜却觉得,李夏听的十分认真,这就足够了,她不说话,是因为没有要说的话,以及,没有要做的事,但知道,她还是应该知道的。
年底,掌柜过来交了头一回帐,认真算起来,只是小半年的生意,生息不多,但有生息,这掌柜就极有本事了。
因为掌柜交帐的事,李文山特意赶回来了一趟,和徐太太仔细解释了从古六那儿学来的生意经,和徐太太仔细解释明白了这位白掌柜的难得之处在哪里,又照古六的建议,让徐太太把生息全部翻入流水。
这一年,虽说没拿到真金白银,徐太太还是喜之不尽,一个人坐着盘算了好几天,照这样,再有个几年,到冬姐儿出嫁时,就能置办出一份很象样子的嫁妆了。
转眼过了年,刚一进春天,徐太太赶紧翻出那一大箱子秋装,果然,李夏的裙子还好,虽然吊起来有将近一寸,还能凑和着穿一穿,可短袄短夹衣就不行了。
李文岚长的更快,一件能上身的也没有。
徐太太对着两大箱子几乎是全新的衣服,又叹了半天气,心疼了半天,和洪嬷嬷一件件仔细收好,收了起来,以后等山哥儿成了亲,有了孙子孙女儿,就又能穿上了。
三月里,李文山跟着秦王,要去一趟福建路,听说是要沿着海岸一线往福建路去,李夏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柏家灭门的惨祸,就是这两年的事,这会儿的两浙到福建沿海一线,必定很不太平。
李夏没敢说柏家的惨祸,只千叮咛万嘱咐了李文山。
送走五哥,李夏呆想了大半天,无论如何放不下心,秦王宿卫的事,五哥肯定说不上话,肯定连知道都不会让他知道,她交待他的话,其实都是白说。
李夏犹豫了小半天,找到郭胜,让他去一趟杭州城,想办法提醒陆仪,从两浙路往福建一线,海盗勾结内陆,祸害之重,胆子之大,远远超过朝廷的想象。
郭胜一听就明白了,沿海匪祸之重,他也十分清楚。
郭胜当天就赶去了杭州城,隔天请见陆仪,陆仪忙碌不堪,只等到傍晚才见到。
郭胜从自己小时候的经历说起,先说了从两浙过去福建一带宗族械斗之烈,民风之彪悍狠厉,以及,对官府的藐视成风,一直说到自己这些年在两浙和福建一带游历所见,以及出过几回海,在海上所见所历的几伙海盗,以及其它关于海盗的诸多所见所闻……
陆仪全神贯注的直听他说到后半夜,第二天一大早,见过金太后之后,问郭胜能否同行。
郭胜片刻犹豫后,就答应了下来。
姑娘那样担心王爷和五爷,这一趟,他跟着过去这件事,姑娘必定会答应的,再说,他跟着走上这一趟。也能替姑娘好好看看这位皇上幼弟,以及那位世子。
郭胜立刻赶回横山县,李夏果然一口答应,李县令就不说了,一句五哥儿的话就足够了。
隔天,郭胜将横山县衙里那点子事,连同他那两个学生,一起交待给秦先生,收拾了一个小包袱,作为李文山的随从,一起启程,往福建路去。
李文山和郭胜一起去了福建路,李夏的耳目,就算是彻底断掉了。
李夏忧心五哥和王爷这一路的安危,又实在无聊,这一个夏天过的,郁郁寡欢,徐太太感叹了不知道多少回,说阿夏这样离不了她五哥,往后她五哥离家的时候长着呢,那可怎么办?
七月末,李文山和郭胜,带着吉大吉二和小厮喜砚,风尘仆仆的回到了横山县衙。
横山县后衙热闹的跟过年一样。
李县令看着儿子,眼里闪着泪花,一下下拍着已经和他齐肩的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太太按着儿子坐下,从头发摸到肩膀,再拉着手看一会儿,心疼的眼泪掉成串儿,儿子长高了,瘦了,怎么黑成这样了……
李夏倒没往前挤,站在李县令身边,看着眼睛明亮,英气勃勃,仿佛一下子长大成人的五哥,心里酸酸辣辣的,说不清什么味儿。
徐太太不错眼看着儿子,一会儿递茶给他,一会儿拿点心给他,问这问那,又催着儿子赶紧去歇下,好好歇歇,一会儿又让喝碗汤吃这个吃那个,忙成了一团乱。
第139章 返京
李冬只好将阿娘拉到旁边,让李文山回去睡下了。
徐太太和李县令两个,半个时辰一趟,掂着脚过去李文山房门口,看不到就耳朵贴到门缝上听一听……
第二天一早,陆仪又打发人送了六七个大箱子过来,有李文山给家人买的东西,有秦王给李夏、李文岚带的礼物,还有金拙言的,古六买的最多,陆仪也买了好几件……
一家人开箱子看东西,拿着东西问东问西,李文山看到哪样东西,都能说出几件有趣的事儿,或是什么笑话儿,几箱子东西,一家人热热闹闹直看了一整天。
直到第三天傍晚,李县令和徐太太的兴奋劲儿稍稍回落,李文山这才腾出空儿,牵着李夏,到后园散步。
“为什么去福建路?”这是李夏憋了三四个月的疑问。
“我也不大清楚,听古六说,皇上下了旨,说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还说什么两浙路水军练的好,夸了王爷,还说这几年又有了海祸,让王爷正好看看,从两浙路到福建一带的海盗祸患到底怎么样,就听到这些,都是零零碎碎的,古六知道的也不多。
噢对了,有一天我听到金世子半句话,说是江娘娘用心险恶……就这半句,我谁也没敢说过。”
李文山低低说完,看着李夏,一脸忧虑,“阿夏,两浙路水军练的好,怎么能夸王爷呢?这话可不怎么对,罗帅司才是两浙路水军统帅。我跟郭胜说过一回,郭胜说,这样的话,让我听到就烂在心里,不要多问,先自己好好想想,想不通就先放着。”
“嗯,郭胜说的对。”李夏轻轻抽了口气,江娘娘用心险恶……从前,她一直怀疑柏家那桩惨案,江家是两浙福建一带最大的海商,古六说过,这种大海商,跟海盗都有着千丝万缕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你们一路上……出过什么事没有?”李夏低低问道。
“我也不知道,就跟在两浙路跟王爷出去时一样,都好好儿的,我问过郭胜,郭胜说还算太平,让我不要多问。
郭胜经常跟陆将军一起,还有金世子,郭先生很厉害,从杭州城往南,一直到福建路,他哪个地方的话都会说,到了哪儿都跟到了家乡一样,真是太厉害了。
还有,他功夫好得很,陆将军说他的功夫是实练出来的。王爷夸了他不知道多少回,连金世子也佩服得很,说幸亏带着他,省了多少事。”
“嗯。”李夏应了一声,这一趟,幸亏郭胜跟去了,不然,光听五哥回来说,几乎等于什么也不知道。
“五哥这一趟,是不是收获很多?”李夏转了话题。
李文山顿时眉飞色舞,“太长见识了!阿夏,你知道吧,我们经过一个地方,那个地方的女人,都光着上身,就那么……光着!”李文山两只手在自己胸前乱划拉,“说来也怪,看她们那样光着,一个个黑黝黝的,坦荡无比的看着你笑,你看是看了,却一点邪念也没有,就觉得……挺好看的。”
李夏噗的笑出了声,五哥这个没尝过男女之欢的人,能生出什么邪念?笑容没全展开就僵住了,从前,五哥终其一生,也没尝过男女之欢……
“我们一路上,都是微服,多数时候,就说是做生意的行商,阿夏我跟你说,有的地方的吏治,真是坏透了,特别是那些偏僻小县,真叫黑的不见天日,有几回我都气极了,郭先生让我淡定,说自有国以来,就有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事,不过多些少些……”
李文山一下下捶着腿,痛心疾首。
李夏目光冷漠,世情就象人心,最好只从外面看,有一份粉饰,大体都很看得过眼,要是从里面看起……她当年是从里面看起来的。
李文山滔滔不绝的说着这一路上的见闻和感悟,李夏凝神听着,心思渐重。
五哥有了这一趟查看民情吏治的经历,往后要是中举入了仕途,就不是只会读书,或是读了书也走了路,却只是浮光掠影的走过路过,最多赏赏景尝尝美食的人,所能比拟的。
那秦王呢?
这一趟,太后要是不点头,任谁说什么,都不可能成行,那太后放秦王走这一趟,她想做什么?
她教秦王捕猎的耐心,教他往下观看人心的地狱,让他站到钱塘潮演武的船上,现在又让他走这一趟……
李夏不敢再往下想……
李文山在家里歇了五六天,就赶紧回了万松书院,要旬考了,走前古夫子一张脸板的象铁板,冷着脸撂过话的,请假可以,旬考不能免,考不过要重罚的。
秦先生也赶回了杭州城,郭胜接过几乎没多出什么事的县衙公务,和多背了不少书的李文岚,以及听话但功课一般的李夏,回到了往常的按部就班。每天趁着李文岚哇哇背书的空儿,低低和李夏说着这一路上发生的、他觉得得让李夏知道的所有事。
李文山去了杭州城没几天,就和秦先生一起,急急忙忙的赶了回来。
秦王和金太后,定下来八月底启程,返回京城。陆仪建议李文山一起进京,李家早就定籍京城,他年纪不小了,文章学问也差不多了,该回去考童生考秀才,开始走科举之道了。
陆仪还建议他跟先行启程的金拙言一起走,太后车船庞大,规矩繁多,随从不便,他跟金拙言一起,先赶回京城最好。
陆仪的建议,也就是秦王的建议,甚至是金太后的建议。
秦先生兴奋的两眼放光,和李县令仔细说着他的打算:“……大老爷还有个恩荫太学的名额,一直给五哥儿留着呢,这一趟回去正好,一边继续跟在王爷身边习学,一边到太学挂个名,老爷也知道,太学里都是博学之士……大老爷有几个同年知交,都是极有学问的……我现在就去一趟江宁府,跟大老爷禀了这事,请大老爷写几封信……”
第140章 有名的无名火
李县令三分兴奋三分忐忑三分担忧外加一分茫然,只顾点头。
五哥儿早晚得回京城,其实这两年,他就一直在盘算什么时候让五哥儿回去京城考试这事了,再不回去,五哥儿的前程就要耽误了……
正好,原来大哥早就替五哥儿打算这么多了,大哥对他这样好,他从前……唉,不提从前了,五哥儿说得对,空悔从前无用,往后好好儿的,才最要紧……
秦先生当天就赶往江宁府,对于李文山回京城这件事,李漕司诸事都放心,就只对伯府里放不下心,想来想去,决定让李文松也赶回京城,就留在京城,一来能当面好好老大李文杉夫妻解说清楚,二来就留下来,务必要照顾好李文山,不能让他对伯府再生怨忿。
李夏抓着李文山盘问了一下午,虽说也没能问出太多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太后这一趟回去,是早有准备,不是措手不及的启程,只要太后没有措手不及,那就一切安好。
五哥确实该回京城了。
李夏拉着李文山,想仔细交待交待京城伯府,和其它诸家诸人,可时间实在过于紧迫,徐太太收拾东西都几乎来不及,李文山就急急忙忙赶回了杭州城,和金拙言一起,比太后和秦王早了半个月,启程赶往京城。
郭胜将李文山和秦先生送进杭州城,金拙言启程的时辰他不知道,就是知道了,也不好送行,索性不管,在杭州城舅舅那里住了七八天,才回到横山县。
九月底,横山县衙收到了李文山的书信,他跟着金世子,半个来月就赶进了京城,他现在伯府,已经进了太学,一切安好。
刚进腊月,金太后和秦王平安回到京城的信儿传来时,李县令的调任文书,也递到了县衙。
下一任,李县令调任淮南东路高邮县令兼高邮军使,从不足千户的小县,调任五千户以上的望倚大县,官职从八品,越过从七品,升为正七品。
高邮县离京城,比横山县离京城,近的多了。
过完年,刚出了正月,洪嬷嬷和唐婆子带着人,押着大家俱走水路,徐太太带着三个孩子,郭胜跟着,从陆路先启程往高邮县慢慢赶过去。
陈先生则留在横山县,和李县令一起,等着新县令到任交接后,再一起赶往高邮。
这一趟赴任比起从太原府往横山县赴任那一趟,高兴是一样高兴,这一趟高兴之余,就十分的从容和富足了。
郭胜又是个擅长出门,极其能干的,从杭州城一路到横山县,安排的极其妥当,有值得去看看的地方,郭胜都以先生的身份,带着李文岚和李夏,去增长见识,这一路走过去,轻轻松松。
慢慢悠悠赶到高邮县时,李县令已经到任,接了印拜了衙神,洪嬷嬷也早到了,后衙里收拾的干净整齐,远非到任横山县那一回可比了。
………………
五月的京城春光明媚,永宁伯府里,李文松带着一额头的薄汗,喜笑颜开的和太婆姚老夫人笑道:“太婆,山哥儿中了一等第七。”
“你二哥呢?”姚老夫人横着李文松。
李文松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有些尴尬,“二哥……又落了……”
“那你三哥呢?”姚老夫人不等他说完,又问了一句。
“也……落了……”李文松垂下了头。
“你连考都不敢去考,你二哥落了榜,你三哥落了榜,你有什么好高兴的?我要是你,早就羞死了!我瞧着你去了趟江宁府,没学出本事,傻气倒学了一堆!这府里有的是下人,用得着你跑这一趟?你看看你成天的……还不赶紧回去念书去!真是丢人现眼!”
姚老夫人直起上身,一顿呵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