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娘不许她过去看热闹,后来,她好象一直没见过这位继祖母,祖父娶了她之后,就带着她出门过生意,到处走,到处住,一直过了好些年,直到她定亲前半年,她才回来,一身雪白孝衣,后面跟着祖父的棺椁。
车子进了二门,洪嬷嬷一个箭步上前,抢在所有人前头,打起了车帘子。
李文岚先跳下来,霍老太太那双绣着明晃银线的靛青亮绸鞋先踩出来,鞋子和人几乎同时,利落的下了车。
洪嬷嬷直直的瞪着霍老太太,嘴巴张了又张,眼泪想下来,却又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冲霍老太太不停的曲膝福礼。
舅爷没说错,老太太果然好得很呢!
就下车那一会儿功夫,霍老太太已经将洪嬷嬷上下打量一遍了,看起来十分满意,脚踩在地面站定,已经调转目光,看着徐太太了。
霍老太太那双明亮的靛青鞋子,从车子一伸出来,就晃的徐太太连眨了好几下眼,看着一身明明很深的靛蓝靛青,却显的极其亮眼的霍老太太,怔忡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她印象中的这位继祖母,一直是一身雪白的孝衣,满脸哀伤,眼前这位,和她的印象,差距太大了。
“太外婆!”徐太太怔呵的反应不过来,李夏已经拉着李冬,一步上前,亲亲热热的叫起来。
“这是冬姐儿和阿夏吧!快过来让太外婆瞧瞧!生的真是好,让我仔细看看,冬姐儿这形容,跟你阿娘年青的时候一个样儿,阿夏……看这双眼睛多好,这眼睛象太外婆。”
霍老太太一只手拉着李冬,一只手拉着李夏,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爱的不知道看哪个才好。
“太婆好,太婆一路上辛苦了,外头风大,进去说话吧。”徐太太反应过来,忙曲膝见礼,陪笑往里让。
徐宅门口,李文松下了马,紧两步上前,和徐焕拱手笑道:“舅舅,我就不进去了,今儿姚氏回娘家,和她说了赶过去吃中午饭。”
“四嫂姓姚。”李文山急忙解释了句。
徐焕连连点头,“那快去!媳妇儿的事不能耽误。木瓜呢?咱们从明州带的那几包海货在哪儿呢?拿几包过去,给你岳父岳母带过去尝尝。”
木瓜从大车后面顺手拎了两个大布袋子,递给李文松的小厮,李文松正要推让,徐焕拍着他,“带了半船呢,多得很,就是几样难得点儿的海货,拿着,礼多人不怪。”
李文松失笑,也不和这位舅舅多客气,吩咐小厮拿了那两大包海货,上马直奔姚家。
洪嬷嬷殷勤异常的在前引路,霍老太太一手牵李冬,一手牵李夏,说着话,徐太太紧跟在后,李文山牵着李文岚,徐焕让着郭胜,一起进了二门。
早一两个月前,霍老太太打发过来的管事,以及婆子们就赶到了,这会儿的徐宅,早就从里到外收拾的整齐干净,和京城各家一样,到处洋溢着过年的喜庆气氛。
京城这座徐家宅子,是徐太太和永宁伯府定亲后,才由霍老太太作主,买下来,并搬了过来。
第231章 豪气的见面礼
徐太太是从这座宅子里出嫁的,但她一直跟着大伯娘,这座宅子,她几乎算是没住过,这会儿一边走一边看,有些目不瑕接,这宅子,果然和她印象中一样,十分的宽敞富丽。
她在娘家时,常听到家里下人嘀咕闲话,说这位继祖母是个极有手腕的,祖父晚年事事听她调度,祖父死时,也只有她一个人在身边,说徐家的家业,只怕一多半都落在了她手里……
霍老太太牵着李冬和李夏,一路进了正院上房。徐焕让着郭胜和李文山兄弟,进了待客的花厅。
上房里温暖如春,洪嬷嬷和李冬忙着侍候霍老太太去了大衣服,净面漱口,徐太太插不进手,只接过丫头一杯香茶,等霍老太太收拾妥当坐定了,捧了上去。
李夏坐在炕上,不眨眼的看着这位她头一回见面的太外婆。
她对这位太外婆知道的极少,那极少的一点,都是因为她那位凶悍狡猾的侄儿霍二当家。霍二当家很敬重这个姑姑,她知道的,仅此而已。
一个能让霍二当家那样的人敬重的人,必定不简单……嗯,果然,不怎么简单。
“我们阿夏这双眼睛真是让人越看越喜欢,一看就是个聪明孩子。”霍老太太在李夏头上抚了下。
“淘气得很。”徐太太忙笑接了句。
“淘气好!好孩子都淘气。”霍老太太笑起来。
“姐姐就不淘气。”李夏看着霍老太太,驳了一句。
霍老太太笑出了声,“阿夏说的对,咱们冬姐儿是个不淘气的好孩子,阿夏是个淘气的好孩子。”
李冬笑的几乎抿不住嘴,敢情在太外婆这里,淘气不淘气全是好孩子。
霍老太太看着抿嘴笑的李冬,话音没停,接着道:“只要是咱们家孩子,全是好孩子。阿夏这么疼姐姐,以后要好好照顾姐姐,听到没有?”
“太外婆,我是姐姐呢。”李冬忍不住笑道。
“可不是!”霍老太太哈哈笑起来,笑出了满屋子的喜悦热闹。
李冬也笑出了声,这位看起来十分年青的太外婆,身上仿佛有股子魔力,让人看到她,就能从心里生出一片明媚春般的喜悦。
“把我给姐儿带的见面礼拿来。”霍老太太吩咐了一句,两个丫头一人抱着两只不算小的匣子过来,两两一对放到霍老太太面前的几上。
霍老太太将其中两只匣子推到李夏面前,再指着另外两只匣子,对侍立在炕前的李冬笑道:“这是你的,太外婆是个粗人,可别嫌弃。”
李夏打开一只匣子,瞪着满满一匣子比莲子只大不小的各色珍珠,急忙再打开另一只,另一只匣子里,满满装着各色红绿宝石,猫儿眼祖母绿等等,李夏抬头瞪着霍老太太,霍老太太冲她眨了下眼。
李冬急忙打开自己那两只匣子,也是一匣子珍珠,一匣子各色宝石。
“太婆,这太……这不能……不能……“徐太太目瞪口呆,话都说不清楚了,这么送见面礼,她听都没听说过。
李冬也是目瞪口呆,看看两只匣子,再看看她太外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都是这十来年攒下的,从知道有了冬姐儿,看到这些珍珠宝石,我就想着,这要是戴在我们冬姐儿头上,得多好看!后来又有了阿夏,我一想着小姑娘家戴着这些,金尊玉贵,明晃晃的多么好看!我就忍不住买下收着,十几年下来,也就攒了这么点儿。别跟太外婆客气,太外婆不疼你们,还能疼谁去?”
霍老太太且笑且说,李夏目光微闪,合上匣子,往自己这边拢了拢,“谢谢太外婆,我太喜欢这些东西了。”
“阿夏!”李冬急切的叫了声,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是太外婆,这是太外婆给的。”李夏指指霍老太太,又点了点匣子。
霍老太太扬声大笑,“我就说,我们阿夏是个好孩子。冬姐儿,跟太外婆可不能见外。这些都拿回去,嵌一堆花儿戴。等你出嫁的时候,太外婆再好好给你添妆。”
“太外婆……”李冬喊着太外婆,却浑身不安的看向徐太太,徐太太看着霍老太太,“太贵重了,小孩子家……”
“都是些小孩子家的玩意儿,不给她们姐妹玩儿,还能给谁?你也知道,我就你和焕哥儿两个亲人,你可千万别跟太婆客气,再见外,太婆要伤心了。”霍老太太看着徐太太,语调诚恳中透着丝丝伤感。
徐太太听的心里一酸,不敢再推辞,冲李冬点了下头。
霍老太太舒了口气,“这就对了,几个孩子这么好,我这心里疼的,都不知道怎么疼才好!你以后得时常提点着我,别疼他们兄妹几个疼的太过,可是惯坏了可不得了。”霍老太太看看李冬,再看看李夏,心情十分愉快。
徐太太失笑出声。
霍老太太精神好极了,和徐太太说了一会儿过往,洪嬷嬷亲自摆了饭上来,霍老太太吃了饭,又喝着茶说了好一会儿话,才依依不舍的放徐太太和李冬、李夏回去。
洪嬷嬷踌躇不定的站在和霍老太太告辞的徐太太身旁,看着霍老太太,一万个舍不得,这大半天,她一句话也没捞着和她家姑娘说,这就走了,她实在不甘心……
“……要是没什么事,让翠云留一留,几十年没见,我想跟她说说话儿。”嘱咐完了徐太太带着孩子路上小心,霍老太太又随口道。
徐太太急忙点头,“洪嬷嬷一直很想念太婆,让嬷嬷多留几天,好好侍候几天老太太,好好说说话儿。”
洪嬷嬷大喜,先谢了徐太太,又冲霍老太太连连曲膝。
李夏看着洪嬷嬷,冲她抓了抓手。有洪嬷嬷这个什么话都能跟这位太外婆说的人,真是太方便了。
徐焕送众人出来,在二门里上了车。
李夏和姐姐李冬一辆车,车子出了巷子,李冬放下帘子,目光落在几上并排放着的四只匣子上,轻轻吁了口气,伸手按了按匣子,低声道:“阿娘说,太外婆手里收了徐家至少一半家业,还真是……”
——
接着说称谓,关于夫人,太太,奶奶,以及等等。亲爱的诸位啊,夫人,这个称呼,现在大家随便夫人,但在不算久远的过去,皇朝朝代,夫人,是需要皇帝隆重无比的诰封,每个月能从朝廷领到工资,有地位有待遇,尊贵无比的,一个荣誉女人官啊!不是阿猫阿狗,村东头正叉腰骂人的老刘家媳妇,一叫就是夫人啊!说说:古代的女人,分两种,有诰封的,和没诰封的,没诰封的不说了,占女人中的九成九九九九,这种,不管你是什么得意美人儿家里多有钱,这称呼,就是奶奶,太太,老太太,某某家媳妇,某某家的,敢称夫人,那是杀头的罪,杀全家那种。有诰封,要分等,从孺人到国夫人,七品到超一品,三品以上,才能称夫人,三品夫人,二品夫人,一品夫人,超一品国夫人,三品以下,称夫人,都是犯罪,杀头的啊!下一章接着说。
第232章 三张请柬
李夏心里猛的一跳,“阿娘说的?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太外婆收了徐家一半家业?不是说太外婆有钱,是因为太外婆嫁妆丰厚吗?”
“我就听阿娘提过一回,阿娘也是在娘家时,听家里下人嚼舌头根子听到的,太外婆嫁妆再厚……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事,阿娘也说了,都是下人乱嚼舌头根子。都是胡说八道的话。”
李冬说到一半,又急忙往回转,一来说这样的话,让她心里十分不安,二来,万一阿夏不小心说出去,那就是大事了……
“噢……”李夏拖着声音噢了一声,看着姐姐,没再说话。
这是她疏忽了,阿娘是跟着长房大伯大伯娘长大的,长房跟这位太外婆,从太外婆进门那天起,就明争暗斗,至死不休,这仇恨早就深种的厉害,阿娘能听到的关于太外婆的话,都是从长房那边听到的,怎么可能有好的呢?
可太外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阿娘不算很精明,可也不糊涂,过一阵子,她自己就能看到了。
只是,太外婆这无数的银钱,得让阿娘心里明白,嗯,这事让五哥跟阿娘好好说说,就直说,告诉阿娘,太外婆的银子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
京城过年,有两场流传已久的热闹盛会,其一,是初五日古家园子里的文会,其二,是十五日那天,大相国寺那场灯笼诗会。
十五日的诗会,敞开在天下人面前,谁想去都随便,可初五这天古家园子里的文会,却是要拿到了请柬,才能进得去。
刚刚踏进京城的徐焕,隔天就收到了初五文会那张名家书画的精美请柬,徐焕捧着那张名动天下的请柬,如同捧着块旺炭,一路捧进书房,锁进匣子里,急急忙忙出来,去找郭胜。
郭胜在京城赁了间小院,独自居住,徐焕急如火燎冲进东厢房时,东厢房地上,乱七八糟放的到处都是敞开的半人多高的书箱子。郭胜在最里面,半截身子伸在一只书箱子里,正将书一本一本往外扔。
“你这是干什么?”徐焕唬了一跳,从书箱子中间七绕八转,绕到郭胜身边,伸头往箱子里看。
“找书。”郭胜头也不抬的答了句,“你先坐。”
“找什么书?这些书箱子都是你的?我以前怎么没见过?老郭,我有急事,你……”徐焕转身看了一圈,不是箱子就是书,哪有地方坐?
“找到了!”郭胜拎着本册子,从箱子里直起上身,“什么急事?是你说的那件烦恼事,还是古家的请柬?”
“古家的请柬,你知道?是你帮我讨的?”徐焕惊讶的看着郭胜,都忘了看他找到的是什么书。
“我哪有那个颜面?是你外甥,我也收到了一张,还有六哥儿,初五那天,五爷,六爷,你,我,都得去。
这本诗集你看看,这是我十多年前在川南游历的时候,遇到的一个苦修的和尚写的,那和尚是个高人,修闭口禅,我跟着他,憋了三个月没说话,他才开始跟我笔墨来往,你看看,是个畸零人,心结太重,我在川南游历一圈,出川时去看他,他已经坐化了。”
“你这意思,这里面的诗,能放心抄是吧?”徐焕抖着那本诗集。
“话不能这么说,天下文章……你先看看吧,未雨绸缪而已,到时候,轮不轮得着你展才,还是一回事儿呢。
你来的正好,六哥儿的事,我本来想着,晚几天说也没事,不用急,可现在接到这请柬,还是跟你说清楚,这事,你心里得有个数。”郭胜拎着那本诗集,转圈看了看被他扔的到处都是书的东厢,“走,到隔壁说话。”
两人进了上房,郭胜将那本诗集递给徐焕,拿了茶叶茶壶,沏了壶茶端过来,徐焕已经将那本诗集翻了好几页了。
“这诗格调难得,如睛空朗月,这人必定有极不寻常的出身,或是经历,霁月清风,看不出郁气。”徐焕看了几首,赞不绝口。
“多看几遍就有了。”郭胜倒了杯茶推给徐焕,“先说正事,六哥儿,你,还有我,这三张请柬,我的以为,不是五哥儿的意思,这是王爷的意思。”
徐焕一个怔神,“王爷这是什么意思?给五哥儿的脸面?他那身份地步,用不着吧?”
“你可真敢想。”郭胜又气又笑,“唉。”郭胜笑容没展开,又一口气叹没了,“正好,有些话,都跟你说清楚,你好好掂量掂量。你是个聪明人,如今这朝中的局势,你心里也该有个数。”
徐焕顿时神情一凝,“这话,咱们从前也说起过,五哥儿附骥王爷,咱们要看的……王爷是什么意思?”
郭胜站起来,走到门口,挑帘子看了两眼,转回坐下,直视着徐焕,“你说呢?”
徐焕手掌用力揉着额头,一脸苦笑,“老郭,有话你就直说,我这个人,不擅这些事,知道的又少,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