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福海声音哽咽,“我对不住大家,谢余城那贼,联手唐继明,奸贼苏广溢联手唐嫔娘家,阴谋迭出,要一根根拨掉、削掉太子的羽翼,要残害残杀忠君为国之良臣,这一回,轮到咱们了。”
站了两排的参将统领们,呆呆看着冯福海。
“我已经派人星夜赶往京城,和皇上,和太子禀报苏党和唐氏的阴谋诡计,苏奸贼和唐奸贼之奸诈阴险,天下谁人不知?太子吩咐,让咱们先要保住自己,务必保住自己,保住江阴军。”
冯福海从两排参将统领中间踱过,挨个看着诸人。
“谢余城和唐继明两个奸人联手,调兵遣将,布下天罗地网,要将咱们一网打尽,眼看,就要动手了。我冯福海无谓海,一把年纪了,我冯家满门,没有怕死之人,只是,我不能让你们,让我江阴军蒙冤枉死,太子的吩咐,冯某也不敢不遵,我决定:率江阴军退避海上,待冤枉明了,待太子临朝,再论长短,诸位的意思呢?”
冯福海猛的站住,眼神凌利的盯着众人,冯英上前两步,紧挨冯福海站着,同样紧盯着众人。
“将……将军,”站在中间的一个二十来岁,吓白了脸的小统领抖擞着站出来,“我媳妇这两天就要生了,我……我先看着媳妇生了……生了……再……”
“嗯,送他走。”不等小统领哆哆嗦嗦说完,冯福海面无表情的抬了抬手,冯英抽出腰刀,上前一步捅进小统领胸口,转了半转,抬脚蹬住小统领,用力抽出刀。
黄参赞上前一步,踩着迅速漫了满地的血泊,“要知道,苏党和唐氏,要的是江阴军,要想拿下江阴军,握紧江阴军,不杀掉你们。”
黄参赞冷笑连连,“就算你们倾尽所能投诚效力,人家信得过你们?自然要把你们都杀光了,这江阴军,才能不是皇上和太子爷的江阴军,而是握在苏党手里的江阴军!
将军是一品大员,有祖上厚厚军功盖身,也算半个皇亲国戚,真要束手,也不过委屈几年,保命绰绰有余。要不是为了保住大家的性命,犯得着冒这样的风险?大家可要想好了,我就问这一遍,你,可愿效命冯将军?”
黄参赞点着站在头一位的参将,那参将下意识的瞄了眼冯英手里还在滴血的刀尖,扑通跪在地上,“在下愿效命将军,生死不惧!”
黄参赞的手指一个个点过去,诸参将和统领一个个跪下去,宣誓效命。
码头上,一圈年青壮汉,一人抓着一把带壶花生,蹲在干瘦老头身边,老头讲的口喷白沫,眉飞色舞,汉子们听的津津有味。“……到处都是规矩,别的不说,就说这花生,怎么吃,都是规矩!”“这还能怎么吃?剥了壳吃呗。”众人哄笑。“看,不懂了吧?象你们这帮最下等出苦力的,只能这么吃,你们头上的老大,是这么吃的?”“俺们老大爱拢堆火,自己烤着吃,费劲巴拉的。”“你懂个屁!那是派头!在地上拢堆火,烤着吃,这是第二等,你们老大的老大,就能用个炭盆了,一圈宽边放花生,你们老大的老大的老大,就是红泥小炉了,这么大的炉子,精致着呢,宽边,边上放花生,可是,只许干吃花生不许就酒!”“那有没有就酒的?”“当然有,老大的老大的老大的老大,能吃花生就酒了,不过得蹲着,就象你们这样,再往上,许坐个小马扎,最高一等,一把竹摇椅,红泥小炉边上烤花生,中间温酒,花生就酒,悠闲自在。我跟你们说,要是看到这样的,赶紧上去磕头,拼命磕,那最少也是咱们天下江湖人的老大。”“我前儿见了一个!”一个年青人一声惊叫,“文气得很,是个读书先生。”“磕头没有?”“没……”“唉哟喂,”老头捶胸顿足,“你错过神仙了!”
第486章 到底是官方
冯英带着众参将统领整顿人马,刀枪出库,准备一切。
冯福海和黄参赞对着沙盘,商量确定路线和策略。
“看他们的安排,天亮的时候,先让马怀德带人来捉拿将军您,拿到自然最好,拿不到,只怕就要说将军要造反,伏兵四起,拿下将军和江阴军。”黄参赞点着沙盘上马怀德的位置,几句话说的简洁明了。
“真当老子是板上肉,盘中菜了。”冯福海错着牙。
“将军您看,从这里沿江而下,到进海,这一段可不短。要是杭州水军平时驻守这里,绕到这里堵咱们,和咱们从江阴到入海的时辰比,只怕还要快些,要是在这里堵住了咱们,那就是,不说插翅难飞也差不多,要顺顺当当进海,可不容易。”黄参赞眉头拧成了一团,手指在沙盘上点来点去。
“嗯,”冯福海顺着黄参赞的指点,看着沙盘,他带着家眷,无数金银物什,光装东西的重船,就十几只,重船走不快,不是顺顺当当出海不容易,而是极难。
“好在。”黄参赞抬头看着冯福海,神情阴沉,“咱们这是一走了之,他们都是要保乌纱,要升官发财的,咱们不怕乱,可他们怕!”
冯福海眼睛微眯,“那就乱,要乱还不容易,咱们就让这两浙路大乱!”
“将军高明!”黄参赞抚掌赞叹了一句,“这一带,只有咱们和唐继明部,咱们比他们人多,先要乱起来,从江阴往南攻,打到平江府,这一大块,就彻底乱了,岸上一乱,唐继明部,不敢不去平乱,他人手不多,这就是调虎离山!”
“就这么办!让这两浙路,再大闹一回匪祸!”冯福海声调中透着丝丝痛快之意,放开手脚大杀四方的感觉,他最喜欢。
胡磐石和富贵猫在离江阴军不远的小山包上,富贵眯眼瞧着似亮非亮的天际,胡磐石耳朵竖起,推了把富贵,富贵忙顺着胡磐石的示意看过去,他们呆的这地方林子密,这会儿暗得很,看是看不见,可越来越近的灌木哗哗声却听的清楚。
“是我,小伍。”离两人两三丈远,哗哗声停下,响起声低低的招呼。
“是小伍。”胡磐石紧据着刀的手松开。
听到胡磐石一句是小伍,小伍连蹦带跑窜过来,一头扎到胡磐石和富贵面前,手指不停的往身后点着,“我守着……那边,先是一队人马出来,没多大会儿又是一队人马,到刘家庄,把刘家庄烧了!杀人放火!”
胡磐石呃了一声,看着富贵,富贵也瞪着他,他们可什么也没做,这江阴军怎么就自己先打起来,造起反了?
又一阵草木的哗哗声,小伍回头看了眼,低声道:“是大麻子。”
许大麻子跑的一头一脸汗,一头扎到胡磐石面前,“老大,不得了,打起来了,有一队,是他们江阴军,不过蒙了面,没穿军服,去了赵家集,杀人放火,后头又一队,也是江阴军,跟在后头,两处凑一处,我没敢凑近,火已经放起来了。”
胡磐石一脸呆滞,富贵眼珠转的飞快,没等两人想出究竟,又一个喘了粗气跑来了,“老大,不得了,放了火,杀人,他们,到处杀人放火,打起来了!”
“这他娘的……”胡磐石一句没骂完,猛一拍大腿,推了把小伍,“你们几个,赶紧,去传话,赶紧传话,都撤,都他娘的赶紧撤!逃命,啥也别管,各人顾各人,快!只要逃出命,都他娘的逃命!快去!”
小伍被胡磐石推的一个趔趄,哎一声没答完,撒丫子狂奔出去,其余两人也转身拼了命的跑。
“这冯福海?”富贵瞪着胡磐石,胡磐石瞪着富贵,一下一下的点头,“这他娘的……乱成一团他才好逃命,越乱越好!他这不是逃命,这是造反……他娘的,他还怕什么造反?他就是要造反,赶紧,这他娘的什么玩意,老子……唉你等等我!”
没等胡磐石感慨完,富贵转身就跑。眼下这就是兵荒马乱,不赶紧跑,说死可就死了,容易得很。
胡磐石和富贵一前一后,猫着腰,飞快的往江阴城方向跑。刚跑了没多远,董老三迎着两人,跑的贴着地草上飞一般。
“江阴城?”胡磐石急刹住步,脱口叫了句。
富贵也站住了。
董老三冲到两人面前,脸上说不清是惊惧还是兴奋,手指点着身后,连点了七八下,才说出话来,“那个马府尹,死了,在那间祠堂里,不是,我喘口气。”
董老三用力喘了几口气,再开口,话就利落多了,“就是他等人等天亮的那间祠堂,刚等齐了人,出了那祠堂没多远,有个参将,就迎上去了,一句话没说,就这么一刀,把马府尹连头带半边身子,劈没了,人都杀光了,那参将带了好些人,夺江阴城去了,老大,闹大了!”
胡磐石看向富贵,富贵看着他,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胡磐石转头吩咐董老三,“都撤,各自想办法保命逃回去。”
“好。”董老三应了,猫着腰钻进灌木丛。
“江阴城不能去了。”胡磐石和富贵一起蹲下,头抵着头低低道。
“你看,刘家庄,赵家集,江阴城。”富贵随手抓了三块小石子摆在地上,手指点在小石子一边,“他们这是要往南打,去平府府。”
“我操他娘!”胡磐石一声咒骂,平江府是他的老窝儿,他的兄弟,他媳妇孩子都在平江府。
“你赶紧让人给唐帅司报信,回平江府,我去找霍当家的,这灰孙子往平江府造反,肯定是要把杭州军调虎离山,娘的,说啥也不能让这灰孙子跑了!”富贵反应极快。
“杭州军再怎么快……”胡磐石想着从江阴到平江府,和从杭州到平江府的距离,忍不住又狂骂几句娘,“不能指杭州军,老子得靠自己,平江府得守住,我走了,你小心点儿。”
富贵应了,两人用力握了下手,一南一北,各自狂奔。
第487章 二爷还是二爷
胡磐石一路狂奔,回到存放马匹的会合点,小伍等人已经到了,胡磐石点了人头,吩咐许大麻子立刻赶往杭州城,把这儿的事告诉唐帅司,“……还有,告诉帅司,江阴府的马府尹已经被冯福海劈成两半了,快去!”
“啊?”许大麻子惊愕的眼珠都快掉下来了,劈了个府尹,唉哟喂,这是真造反了!
许大麻子叫了两个手下,一人双马,直奔杭州城。
胡磐石接着吩咐董老三,“你往运河去,召集人手往平江府,把码头上拉纤的扛包的,特别是沿途各打行壮丁青手们,统统去平江府,越快越好。”
“姓冯的要打平江府了?”董老三反应也挺快。
“十有八九。”
“我操他娘!”董老三一跳而起,原地转个圈,泼口骂了句,一头扑过去拉过自己的马,“小伍顺子,赶紧的,打到咱们头上了!”
“小伍跟我走,我得赶紧回平江府,用得着小伍,还有,马给我,你们用船,水路更安全。”胡磐石示意董老三。
董老三哎了一声,从马上取下短刀干粮,带着其余四五个手下,撒丫子直奔河边。
胡磐石点了四五个机灵的,往前面扇形散开打探动静,以便错开江阴军,一行人一群人,往平江府赶去。
胡磐石一人数马,人精马壮,路又熟,很快就绕过一路烧杀抢掠的江阴军,赶到了江阴军前头,也不管有用没有,一路上过村过镇,就稍稍放慢马速,高喊大叫,示警让大家赶紧逃难。
也亏得他们人强马壮跑得快,有几个镇子,青壮们举着棍棒,喊着叫着追在后面,要把他们当闹事的贼人拿了。
这年头,哪还有土匪?江阴军怎么会反?
胡磐石只管拼命往平江府赶,路村过镇喊一嗓子,那些农人小民信不信,他是不管的,只往平江府一路狂奔。
江阴到平江府不过一百多里路,也就一个来时辰,胡磐石等人就赶到了平江城外,胡磐石勒停马,看着依旧热闹安宁的平江城,抬手抹了把满头满脸的汗。
江阴军是步军,一路上又烧杀过来,到平江府,最快也得天黑前后,不过不能大意,得赶紧去找府尹,董老三不知道能召来多少人,无论如何,得保住平江城。
胡磐石深吸了口气,正要纵马直冲进城,旁边茶棚里,一个精瘦汉子冲他招着手,“胡爷,胡爷!这里,胡爷,这里!”
小伍眼神好,上身前倾,伸长脖子,先咦了一声,“瞧着象……”
话没说完,就挨了胡磐石一巴掌,“什么象不象的,闭嘴。都下马,赶紧喘口气儿,都在这儿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胡磐石说着,跳下马,大步流星奔进茶棚。
茶棚里,掌柜伙计都不知道被赶哪儿去了,一大间茶棚,只有霍连城一个人,坐在靠路边的一张矮桌旁,正就着碗茶,慢慢吃着吃着块炊饼。
“真是运道好,我也是刚刚到,刚坐下来,就看到你了。”霍连城说着运道好,可那一脸烦恼愁容,可丝毫没有运道好的味儿。
“你那边也出事了?”胡磐石一屁股坐到霍连城对面,脱口问道。
“怎么说话呢?难道你这边出事了?江阴军造反,关你什么事儿?我那边不算出事,不过离出事也不远了。”霍连城拿杯子给胡磐石倒了碗茶推过去,又从旁边袋子拿了一只炊饼一块咸羊肉放到胡磐石面前,“喝点吃点。”
“出什么事儿了?”胡磐石拿起羊肉咬了一口。
“你先说说江阴军。”霍连城撕了块饼放进嘴里。
“反了……”胡磐石一嘴羊肉,含糊却足够听清楚的将从半夜起的动静说了,“……一路烧杀,好象也不慢,我们是在管家集越过他们的,从江阴过来,这一路上,一马平川,一路肥羊,这才是真匪!”
胡磐石狠啐了一口。
“我和老邱,半夜里收到柏帅的飞鸽急递,说江阴军只怕要反,真要乱起,让老邱即刻带人平叛,并封堵江口,无论如何,不得让冯福海逃窜出海。”霍连城慢条斯理道。
胡磐石眼睛瞪大了,“柏帅怎么知道?柏帅真是料敌如神。”胡磐石竖起大拇指。
霍连城干笑一声,“收到信,我和老邱一商量,这事得我走一趟,当面问问你,郭爷是什么意思?”
“大哥的意思……”胡磐石慢慢嚼着羊肉,拧着眉,关于这位霍二当家和邱大当家,大哥交待过:在他没让他提防之前,霍二爷是完全信得过的。“我也说不清,要不这样吧,我把大哥的原话告诉你,你想想是什么意思,你也知道,我是个粗人,笨。”
霍连城一脸笑,“您跟我们大当家的一样粗,这我知道,你说。”
胡磐石俯身过去,将他大哥几次交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说了,“……我还上火的不行,哪办过这样的差使?谁知道!他娘的,说反就反了,逃命都来不及。”
胡磐石后面的牢骚抱怨,霍连城理也没理,掰了块炊饼,放在桌子上,这是头一件事,挑起冯福海案,这一状告起来,就撤。
霍连城再掰了块炊饼,放到刚才那块上头,太后突然大行,听说丧礼很是简陋轻忽。
霍连城再掰一块,这一次是飞鸽传书,要让冯福海反,要闹大,越大越好,要把王富年拖进来……
嗯,他懂了。
霍连城捡起三块炊饼,一块一块吃了,看着胡磐石笑道:“我懂了。”
“你懂啥了?跟我说说,你说我该怎么办?娘的,我的兄弟,我媳妇孩子,银子宅子,都在这平江城里,这要是……”胡磐石一拳头捶在桌子上。
“放心。”霍连城笑眯眯看着胡磐石,不管他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王爷和王妃这会儿只怕是身在危险中这件事,他是不准备告诉他,甚至邱贺的,人心是最不能考量,也最不能信任的东西。
“我往这儿来的时候,老邱已经整顿人马赶往江阴了,你等等。”霍连城说着,抬手示意胡磐石等一等,弯腰摸出笔墨匣子,飞快画了几笔,塞进只极细小的竹筒里,扬声叫道:“小三儿啊。”
刚才在茶棚外冲胡磐石招手的瘦汉子应声进来,看到竹筒,立刻转身拎了只笼子出来,束好竹筒,将鹞鹰放飞出去。
“安排好了,你安心。”看着小三儿放飞鹞鹰退了出去,霍连城接着道:“打不到你平江府,天黑之前,老邱就能稳住局势。这南下烧杀的江阴军,都是弃子,冯福海带着妻儿老小,金银珠宝,精壮心腹,这会儿肯定正沿江入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