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来了。”
老太太进了屋,眼皮都不耷拉下的绕过吴妈妈,直接坐在最上面。扶着龙头拐杖扫视一圈,最后她视线落在宜悠身上。
“老婆子我久不出祖宅,竟不知沈家天都变了颜色。”
几十年积威,虽因月前动荡而有所损耗,但多少还是留点下来。房内众人规规矩矩站着,噤若寒蝉。
宜悠只是一愣神,很快就恢复正常。老虔婆如今不过是只秋后的蚂蚱,没几天好蹦跶的。
“二丫,你说是不是?”
仔仔细细的看一遍天,她坚定的摇头:“孙女在县里时,曾听游方郎中说,有些人到了岁数,老眼昏花脑子也不好用,看东西想东西都会出错。反正孙女这看着,云林村这蓝天白云,跟往常是一样。”
“几天不见,你倒是学得牙尖嘴利不少,连最基本的礼仪孝悌都忘得一干二净。”
又用这一招,她摊手,面露无辜:“常言道忠言逆耳,沈家所有人都知道,孙女前几年一直在伺候奶奶,如今您怎会如此想?”
老太太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不知怎么反驳才好。看着前面坐着的吴妈妈,她干脆转移话题:“沈家养你多年,既然你也是那明理的,那便跟吴妈妈走罢。”
吴妈妈站起来,打着圆场:“夫人那边,只是要二丫姑娘的糕点。”
老太太横了她一眼:“我以沈家名义,用二丫做交换,妈妈还不同意?”
吴妈妈迟疑,这买卖稳赚不赔,一时间她也无法抉择。
倒是从进屋起坚定站在女儿背后的李氏站出来,面带冷笑:“我可从未听说,无缘无故,沈家能随便处置我李芸娘的闺女!”
老太太拍下桌子:“老四家的,我可曾让你开口?”
经历一次次的变故,尤其手里有钱底气足后,李氏腰杆也硬起来:“今天有我在这,谁也别想带走二丫。吴妈妈,如果县丞夫人非要如此,那这牡丹糕我们得另外合计合计。”
“哎哟,这不孝媳妇简直要气死我。”
看看日头,宜悠心下着急。不过见老太太又如此,她还是停下往后退的脚步。
“娘,我头疼,奶奶那眼神像要把我吃了似得。”
顺势坐在地上,她捂住头扯起嗓子喊着。老太太喊一声,她高过一声。
“二丫、二丫你怎么了,是不是上次在你奶奶这受的伤没好全?”
母女二人配合默契,一时间竟是盖过了老太太的风头。年轻水嫩的姑娘,跟鸡皮鹤发的老人,大家喜欢看那个,简直不言而喻。
“混账!坑蒙拐骗倒是学了不少!”
李氏跳脚:“娘,上次你都逼得二丫一头撞死,现在你还想怎么样。她都这样了,你还想拿她去换四丫。四丫做得那些事,咱们今天就好好说说。”
“四弟妹,有话好好说。”
程氏的劝阻丝毫没有作用,宜悠握住娘的手,这是娘俩昨晚做着针线活商量好的。
“她勾引裴大人不成,被县丞夫人调去后厨。而后为了自己那点算盘,把二丫骗去。幸亏二丫无意中换了茶水,不然现在被糟蹋的就是我闺女。
吴妈妈在这,自会查明我这话是真是假。说句难听的,这样伤风败俗拖累沈全族的闺女,就是直接浸猪笼也不为过。谁想救谁自己想办法,想搭上我家二丫,先问问我手里的菜刀同不同意!”
说完,她还真从怀中掏出一把菜刀。因为经常剁菜,刀中闪烁着寒芒。
她并不壮硕的身躯站在宜悠面前,大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地上打滚的宜悠逐渐安静下来,睁开满是泪光的眼,带着哭腔的喊道:
“娘。”
“娘在这,谁也别想欺负你。”
程氏心如死灰,给了弟媳一个警告的眼神。
老太太却强撑着,龙头拐杖往这边敲过来:“四丫可是你侄女,你就这么不知给她留颜面。还有二丫,那是你亲妹妹,既然你已发现,为什么不阻止她,反倒把她往火坑里推。”
饶是她早知道老太太胡搅蛮缠功力高,此刻也有些撑不住。
扶着娘站起来,母女二人同持一把菜刀:“奶奶,天下哪有婶婶尊敬侄女,弃亲生女儿于不顾,千方百计给侄女留颜面的说法?至于我,四丫打我左脸,莫非我要把右脸伸过去给她打?”
“你还有理了,你们是姐妹?!”
“正因为我们是姐妹,所以我才没有第一时间揭发她。”
“那现在,你再让让她,去县衙把她换回来,这不是两全其美?”这是异口同声的老太太和程氏,两人声音中的肯定,差点让在场人以为,这是一件合情合理的事。
“四丫两全其美,谁来承担我的损失?”
“孽障,当初我真不该把老四生下来,也就不会有你们这一家孽障!”
宜悠摇摇头,看向外面的天一眼,二伯他们他们这会下地也该回来,是时候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如果我爹是孽障,奶奶和二伯又是什么?”
李氏神色紧张起来,终于要到这一刻了,可闺女所说的证据还没拿到手。晃了一下神,她就决定一切静观其变。
“口无遮拦,请家法。”
最宠爱和有出息的儿子,以及自己都被这个小辈无法无天的指着鼻子骂,老太太再也没了耐心。
反正柳氏的事已经被发现,此刻她便无所顾忌。
“春妈妈,你先慢着。”
慢慢悠悠的语调传来,声音中全是威胁。早上那一番话奏效,本来转身的春妈妈仿佛如凝固了般,整个人迈不开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