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是机密,烧火婆子随口道出:“已有五个月。”
说者无心,听者心中却是起了惊涛骇浪。前世临死前,她曾说过“只要梅姨娘所出的大少爷死了,二少爷便占尽嫡长名分。”
犹记得当时尹氏那一瞬间慌张的脸,那时她只是胡乱攀扯。如今经历事多,她却是终于明白。
尹氏胎儿如今方才五个月,她年岁三十二,本就过了最佳生育年龄,这般进补定也知这一胎不妥。前世八个月时早产血崩,所出嫡长子身体孱弱。
梅姨娘乃越京老夫人所赐通房丫环,自幼服侍陈德仁,且育有长子,地位颇为稳固。大夫人尹氏占着出身和身份,正需一年轻貌美,最好稍显骄纵跋扈的宠妾与梅姨娘打擂。
前世三年后,府中大公子七岁,不日将被送往越京,入陈家族学。而二公子身体终有所好转,是以才有她砒霜毒害大公子之事。
先前她百思不得其解,如今一朝点通,一切皆是水到渠成。府中二位公子金尊玉贵,其吃食有专人把手,若无掌管大权的夫人吩咐,怎可能混进砒霜。虽无证据,可此事却压根无需太多实证。
原来前世由始至终,她始终是尹氏足下一块垫脚石。如此还不算,待到事成,她竟连最基本的好死都吝啬于赏赐。大半个月的非人折磨,这便是尹氏。
“面加多了,宜悠,快些加水。”
面团已然和好,此次巧姐有所克制,只弄得面板上到处都是。
“这些便已足够。”
揉面、调馅,期间丫鬟端走了参汤。望着空掉的砂锅,她心思一动,手上动作却丝毫未停。
巧姐跟在一旁,挥动菜刀,她在面团上刻上“姜成文”、“王霜”等字,而后咬咬牙,一刀躲下去。
口中还念念有词:“这样你们也能掺和在一起。”
那副凶狠的模样,没由来让宜悠为姜公子哀悼。这般作孽,若有一丝可能,那刀定会往人身上招呼。
“你可玩够,该下锅了?”
宜悠已做出八朵漂亮的牡丹,望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她走向灶台,燃油锅慢慢煎炸。眼见八朵花皆出锅,方才将灶台让于巧姐。
“我且帮你关上风箱。”
退到门后,她眼看着关风箱的巧姐,一方帕子燃上火苗。刚欲提醒,察觉到热度的巧姐忙松开帕子,帕子直直落入油锅中。
“巧姐,快过来。”
得亏此处离门近,巧姐一步跑出来,绊倒了立于窗边的油瓶。油生火,再火上浇油,厨房很快蹿起一大片火苗。
宜悠托着盘子,绷着脸心中却暗笑不已:千金小姐做客却被命下厨,出点差错,主人家应该不好说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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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错估了各方反应。
尹氏挺大肚子围着巧姐转一圈,眉头拧成疙瘩:“如何,有没有被烧到?”
章氏趁人不备点点宜悠额头,上前善后:“你也别担心这皮猴,她哪是那做菜的料,不过是瞎起哄罢了。”
巧姐嘟嘴,自宜悠手中抢过点心盘子:“娘你看,我做的可好了,夫人尝尝?”
二陈先前留在前面,商讨着政事。既已决定报复姜家,陈县丞下手稳准狠。他主动向知州大人请命,彻查云县官田。
与地主、佃户等人的田产不同,王侯将相族中田产用于奉养自身,无须向朝廷缴税。大越立朝不足五十载,土地兼并却已初见苗头。云州此处,以地头蛇之一的姜家为重。
陈德仁消息灵通,朝廷要与北边蛮夷打仗。打仗打得什么?还不是粮草!此时若他能在这上面有所建树,定会得圣上青眼,再以家族运作,高升指日可待。
一番权衡利弊,二陈各达目的,相谈甚欢。正当再进一步时,却听闻正院起火之事。
“陈家小姐当时也在厨房,夫人如今正请郎中。”
陈德仁尚存一丝良心,闻此便面露愧疚。陈县丞刚想告罪,见此只能憋回去。
他倒未想太多,巧姐已吃如此大亏,若再传出她有此污点,那她日后要如何做人。为人父,总要为儿女考虑一二。
“小女顽劣,扰到夫人。”
陈德仁虽察觉出不对劲,但如今他心系小野猫。听闻还未收房,夫人便打发小美人去做那辛苦之事,他心中怎会舒服。
“贵客盈门,此事原怪不得你。”
两人客套着进了正院,只闻到一股焦味。陈德仁见他的小野猫捧着一盘牡丹糕,做错了事般低头站在那,耷下的一簇连同那水汪汪的眼睛,无不令人心生怜惜。
瞬间,愧疚化为占有欲。
“还不快带两位小姐下去,换身干净衣裳。眼见天色已晚,你们不若留下吃个便饭,也权当府里赔罪。”
花前月下,正是谈情的好时候。
章氏忙给丈夫使眼色,陈县丞正与知州谈到兴头上,丝毫未领会其意。
“这怎生使得?”
“自然使得。”
礼让已过,待到宜悠换衣回来,便知今晚要在陈府过夜。
不安的紧紧胸口,怎么会成这样。望着无奈的章氏,她一个头两个大。章氏虽有意相帮,如今看来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厨房之事,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忙不得叫苦不迭,如今这般情况,她得早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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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州府自是富贵,如今正是果蔬成熟之季,一顿饭五颜六色,极尽奢华。
大越无男女七岁不同席之归,只是男女不得混坐罢了。宜悠位于尾座,几乎与陈德仁相对。饭桌正中摆着她做得那盘牡丹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