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红颜与奚欢同时也清楚,如果乔悄失踪,孔利上天入地必定会寻她出来。
唯一的方法,便是让乔悄假死。
秦红颜向乔悄提议去拜祭她的父母,乔悄同意了。乔悄父母葬在城东青城山的公墓里,两人到的时候天开始下着蒙蒙细雨,空气里有阴湿的气息。
乔悄父母的墓在瞭望台附近,那里的栏杆年久失修,早以摇摇欲坠。因为栏杆外便是危险的悬崖峭壁,不幸坠落便会尸骨无存,因此那里已经拉上了警示条,不允许扫墓人登上瞭望台。
因为怕被乔悄发现,影响她情绪,孔利派来监视她们的人并不敢靠得太近,也不敢现身,只能在另一侧的阶梯处守着。
他们蹲守的位置,并看不见瞭望台的状况。
秦红颜与奚欢的计划便是让乔悄躲避在墓碑群中,而秦红颜则装作目睹乔悄情绪崩溃跳下瞭望台,待避过孔利的耳目后,再派人接走乔悄。
秦红颜明白这样做的后果很可能会让孔利迁怒于自己甚至对自己做出过激行为。然而奚欢却对秦红颜保证,说拼尽全力也会在孔利手下护她周全。
秦红颜并不害怕孔利的伤害,她只是爱听奚欢话中的关切。
事前,奚欢给了秦红颜一颗药丸,让她放在乔悄的饮用水中。
秦红颜本不想这么做,但奚欢却告诉她,乔悄很有可能怕连累她们而不愿意离开。秦红颜了解乔悄,她就是这样一个宁愿为了朋友牺牲自己的人。所以,她下了药。
在拜祭完父母后,药力开始发作,乔悄冰雪聪明,似乎觉察到什么,紧握住秦红颜的手,声音带着源源不断涌出的疲倦:“红颜,为什么我头这么晕?你是隐瞒了我什么?”
秦红颜反握住她的手,郑重道:“你放心,我和奚欢会尽全力帮你离开孔利的。”
此刻的乔悄已经无法站立,她蹲坐在地上。药力令她大脑不再听从指令,她只能慌乱地道:“奚欢不可能会帮我的,不可能……不可能……”
秦红颜正要解释,不远处竟传来了几道枪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声,在墓园上方回荡。
秦红颜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几个拿着手枪的气质阴狠的陌生男人便冲到她们面前。
事情的发展出乎她的意料,秦红颜顿时觉察出不对——刚才的那几道惨叫,很可能是孔利手下发出的。
她的猜测没有错,为首的男人用一种看待货物的方式看着乔悄,冷笑道:“好不容易才等着你落单,既然孔利这么宝贝你,那我倒要看看他到底舍得为你付出什么。”
说完,他们便开始来抓乔悄,秦红颜自然是拼命将其护住。然而那几人像是早有准备,拿出张带有刺鼻气味的手帕捂住秦红颜的口鼻。她只觉得眼前一暗,顿时陷入了昏迷。
昏迷中秦红颜做了个梦。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当年与奚欢共同居住的屋子里,那间屋子的装修都是浅色系,看着便令人想起了家的温馨感。
秦红颜永远都记得那间屋子,在那里她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两年。
她直接走入了走廊尽头的书房,奚欢一直便是个工作狂,那是他最爱待的地方,也是她最爱去的所在。
她推门而入,见到了站在落地窗前的奚欢。
世界上总有个人能让你微笑,对秦红颜而言,那个人便是奚欢。
她走上前去,投入他的怀中。他的怀抱温暖而扎实,让她舒服得直叹息。
她就这么一直窝在他的怀中,直到手腕上传来冰凉的触觉。
低头,她看见他正将那串向来珍视的佛珠戴在她手上。
“为什么?”她问。
他却没有做答,只是一根一根地将她紧握住自己的手给扳开。然后,他转身推开落地窗户,竟直接从二楼跳了下去!
秦红颜猛地惊醒过来,才发现那不过是场噩梦。只是噩梦终究会醒,而现实的噩梦却会一直存在——醒来之后的秦红颜发现自己被绑架了。
她被关在一座山间的石砖屋里。
这里门窗紧闭,屋内光线昏暗,根本分辨不出白昼与黑夜,秦红颜不清楚自己究竟被绑了多少个时日。幸运的是,绑匪并没有为难她,他们给她足够的食物与水,没有打骂与侮辱,只是将她关押着,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也没有与她对话。但越是如此,越是让秦红颜心惊——她总觉得这群人会将她关押到生命尽头。
秦红颜一直坚信着奚欢会来救自己——他定会竭尽所能将她救出。每天入睡前,秦红颜都相信明早醒来奚欢便会出现。
但每天醒来时,迎接她的都是失望。
长久的无望逐渐变成了拉扯秦红颜神经的两只手,每一分钟都往两侧拉紧一些。
就在她的神经快要被拉扯崩断时,门外响起了打斗声。
秦红颜僵直着身子聆听,将舌尖都咬出了血。
究竟是来救自己的奚欢,还是来杀自己的敌手?
生与死,似乎就在一瞬之间。
门外的打斗声持续不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有人受伤,或者死亡。
屋内的秦红颜不断地吞咽着唾沫,紧张迅速在她体内膨胀,她不知道门外是敌是友,此刻随便的一个动静便能令她爆炸。
就在她的情绪即将崩溃之际,有人用身体撞开了门。
当门被撞开时,秦红颜才发现此刻是深夜,满天的星光映照出了来人的身影——比她印象中高,比她印象中强壮,比她印象中更值得依赖。
那个少年捂住流血的手臂,额上全是因为疼痛而浸出的冷汗,他深深地看着她,唤出了那个熟悉的称呼:“秦姐。”
秦红颜设想过无数次被人营救的场景:被奚欢救,被警察救,甚至是被孔利救。
可她从没想过会被沈盛年营救。
然而仔细一想,又觉得沈盛年会出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似乎时刻都在她身边。、
神经松懈下来的唯一后果便是身心放松到极致,秦红颜就这么晕倒了。
她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被人抱在怀里。睁开眼,她看见自己头ding上方的那张静美如花的少年容颜。他们似乎待在一片树林中,白蒙的月色像是轻薄的纱,罩在他身上,有种梦的味道。
如果说世界上真有食梦貘这种动物,那它们最喜爱的食物便会是沈盛年。
秦红颜觉得,沈盛年是自己的一场梦。分不清美与噩,只是虚幻。
他总会在她最需要人时出现,却又做出许多令她可怖的事。
她对他究竟是爱是恨是喜是怕,她也辩不清晰了。
“秦姐,你醒了?”沈盛年第一时间发现了怀中人的清醒。
秦红颜不动声色地从沈盛年怀抱中挣脱,然而刚一动,他便发出了“嘶”的呼疼声。
他的声音很小,但秦红颜还是注意到了,随即也发现了他右臂上深深的还在往外淌血的伤口。
秦红颜立即撕下裙边为他包扎止血,她从小受伤,做这些事时动作很熟练。
树林里很安静,只剩下偶尔的虫鸣以及沈盛年的叙述。
“这群人绑走你和你朋友后,又将你们的包丢在了墓碑旁的瞭望台上,就连警察都怀疑你们已经被他们丢下了悬崖。”
“可是我不相信,可能说出来你会觉得可笑,但我就是有种感觉——我爱的女人还活在世上。”
“我到处寻找你的下落,好不容易才寻到了这里,因为太过心急,也没通知警方,自己单枪匹马就来了。现在虽然把你救出了屋子,但也惊动了他们。那些人正满山寻找我们。秦姐,都怪我,太莽撞了。”
当沈盛年说完这番话后,秦红颜正好将他伤口包扎完毕。
她望着他手臂上属于自己的布料,直截了当问道:“往往说自己莽撞的人,偏偏便是最深思熟虑的。沈盛年,告诉我实话,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秦红颜相信,凭着奚欢与孔利的能力,这么长时间都找不出自己的下落,那么这个地方必定十分偏僻。
然而沈盛年却首先找了来,事情并不简单。
沈盛年也望着自己手臂上属于秦红颜的布料,状似沉思,但很快他便笑了。他笑的时候只翘起了右唇,露出了犬齿,月光下像是只倔强的小兽:“你猜得没错,我在你鞋跟里,安装了跟踪器……每一双都有。”
沈盛年以为秦红颜会愤怒,会鄙视,会仇恨。
但是她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闭上眼,用比月色还轻的声音道:“为什么……来的人会是你呢?”
这句话应该算是根尖刺,但沈盛年早已练就钢筋铁骨,他讪笑着道歉:“真是对不住,抢了你心目中那位英雄的出场机会。”
秦红颜重重叹口气:“你来救了我,我却说出这样的话,我真是个差劲的人,你……真的不应该喜欢上这样的我。”
“你确实ting差劲的,可是……”沈盛年津津有味地咂砸嘴:“就算你再差劲我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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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9)
是的,喜欢上一个人便是如此。即使对方再差劲,再不值得喜欢还是身不由主,情不自禁。
山林中昼夜温差很大,到了深夜,气温急速下降,甚至于他们说出的话竟在空中显出了白雾。
沈盛年褪下自己的外套,想要披在秦红颜身上,然而她却怎么也不肯受用。
“你是女人。”沈盛年道。
“但我不是一般的女人,我很强。”秦红颜反驳。
“但在我心里,你比一般的女人还要柔弱。”这么冷的气温里,沈盛年的眼睛反倒是暖的。
可不论沈盛年说什么,秦红颜始终不愿意接受他的衣服——失血的人本身体温就会下降,要是再不御寒,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你不要我的衣服,那就还剩下一个方法。”沈盛年提议:“我们抱着睡。”
沈盛年的这个提议有点趁人之危的意味,然而秦红颜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他们此刻唯一的活路。他们身边没有火,无法在原地点燃取暖;因为没有照明的光源,如果继续前进很可能会跌下山谷或者遇见种种危及生命的状况。
他们只能待在原地,靠着彼此的体温取暖。
秦红颜只是犹豫了片刻,便下定了决心。她靠近沈盛年,主动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她只有用这种保护的姿势来催眠自己,让他们的拥抱摆脱男女之间的暧昧情愫。
秦红颜装作满不在乎,也装作没听见沈盛年那一声满足似的叹息。
沈盛年顺势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他的脸颊颇为清瘦,并没有多余的肉,因此压得秦红颜的肩膀生痛。他似乎有些兴奋,甚至与她聊起了天来。秦红颜并没有反感,在这样一个寂静得有些诡异的树林里,聊天才能让她不会胡思乱想。
“秦姐,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以后?”
“是啊,比如你想要什么时候结婚,婚礼是中式还是西式,蜜月去哪里度,什么时候生小孩,一共要生几个小孩。”
“没想过……难道你想过。”
“当然,我打算二十二岁结婚,婚礼要中式的,蜜月要去巴哈马,二十三岁生第一个小孩,三年后生第二个,男女都可以,当然一男一女最好。”
“你想得ting仔细的。”
“可,这些我设想的事情,都是和你做的。”
“……下次你还是换个想象人选为好,这辈子,我们都是不可能的。”
也许是因为低温,也许是因为这种死寂的环境,因为是因为月色,秦红颜并没有发火。
她只是用冷酷的声音打破沈盛年所有的幻想。
“如果不是你,那这些做来又有什么意义?”沈盛年微微扭转头,将脸俯在秦红颜的肩膀上,很疑惑地问道:“秦姐,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我会爱你爱到这种丧心病狂的地步,你是对我下了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