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安也搬了厚厚一撂,轻轻放到椅子上,拿起一个,展开,密密麻麻的图纸上全是文字注释。
尺寸、方位都必须一一标注。
光是这些文件,就够他们喝一壶的。
陆子安却完全没有被吓住的意思,竟倒了杯茶,认真地看了起来。
其他人各自对望一眼,也闷不吭声地坐下来,硬着头皮啃图纸。
好在图纸最重要的,依然是尺寸。
与数字相关的,他们平时接触的不能更多,吸收起来倒也不是特别难。
其他人或许会觉得这些图纸难,但是当他们看进去以后,脑海中会将这些数据,逐渐转化为实体。
那种感觉,仿佛像是在脑海中构思、创造一座真正的桥梁。
这种体验让他们觉得很新奇,因为与以前创作不一样的是,这一次,他们是根据数据来进行创作的。
严格来说,除了这里面涉及的专业知识有些艰涩以外,论模型,其实比他们自主创作玉雕更容易。
只是,这种轻松的感觉,只浮于第一层。
接触到第二层以后,所有人看图纸的速度明显变慢了。
甚至有人开始需要查资料,甚至也开始动用打印机。
应轩也看得一个头两个大,所有人里面,其实他的基础反而是最差的。
早前没有接受高等教育的他,在技艺方面完全是靠的他自己的悟性和扎实的基本功。
文化一直是他的短板,如果说平时不甚明显的话,在这样的场合,一下子就很现形了。
因为,有些词语他甚至看都看不懂。
分开的话,他很明白,但是组合在一起,就感觉一头雾水了。
看得心里有些焦躁,应轩缓了缓,站起身回到柜子前。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了上面的抽屉。
花名册?
应轩顿了顿,慢吞吞地将那本笔记本拿了出来。
本子不知道是谁的,但字写得很好很清晰。
横条纹上,画着简单的表格。
姓名,学历,职位,负责项目。
条条框框,清晰可见。
应轩慢慢地翻阅着,一页又一页。
清华大学、同济大学,华南理工大学、西南交通大学……
一个比一个厉害的人物,一所比一所出名的高校。
这里面的人,甚至包揽了华夏极著名的二十几家事业单位,涉及了数十所高校、超过500人的科研队伍。
整本笔记本,全部写完了。
应轩刚开始是慢慢地翻,后面速度越来越快。
翻到最后,他猛然阖上了本子,轻轻将它放了回去,下边的几本笔记本,他没有再去翻。
重新坐到桌前,他深呼吸几次,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看着图纸。
陆子安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唇角勾了勾。
整整两个月,各种大拿来了又走。
他们也会争论,除了来他们的会议室指点之外,也会在旁边的会议室开会。
有时他们会吵得面红耳赤,甚至拍着桌子咆哮对方的观点是错误的。
第一次听他们吵的时候,应轩他们还挺紧张,有想过要不要劝架。
但是后来发现,他们吵归吵,吵完了,又会坐下来继续阐述设计观点,答案统一后,两人又跟没事人一样儿的了。
次数多了,他们也就慢慢习惯了。
等陆子安把图纸全部看完后,一直跟着照顾他的警卫员很是机灵,得到陆子安确切答复后,便跟上头反馈要材料了。
在他们看图纸的期间,林总工和苏总工都很少露面,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忙到起飞。
不过材料运到的这天,他们不约而同地赶了回来。
屋子里又坐满了人,目光灼灼。
桌面已经全部清理干净,其他人没看完的,都搬去隔壁继续看了。
屋子外头堆满了木头,全是切割一致的木块,连毛边都清理干净了。
拒绝了官方提出给机器的建议,陆子安挺直脊背,专注地在桌上的木头上刻画着。
他偶尔会皱眉,站远一点,沉思后再继续雕琢。
左手抵在木料上,等切好一块材料以后,就会轻轻拿到桌面。
一块很大的木料,就这样被他一点一点地分割。
他的动作甚至是很轻盈的,刻刀如切豆腐一般,轻轻一划,就沉入木里面,用力一拉,就切出了干净整齐的截面。
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在做什么,也没有人问。
没有人舍得打断他的创作,桌面的细碎木块,逐渐增多。
自始至终,陆子安下刀永远那么果决,仿佛木料上都画好了尺寸,他不过是将它们切割下来一般。
林总工远远看着,目光从最开始的平静逐渐多了些感叹。
察觉到他分了神,苏总工微微抬了抬下巴:“我说,如果我们去切的话,能做成他这样么。”
“不知道苏工行不行,但我估计是做不到的。”林总工笑了笑,眉稍微挑:“你觉不觉得,他这一手,有点像庖工解牛。”
第655章 技术禁区
刀之所向,木料层层分离。
仿佛它们本来就已经是分解好的,陆子安不过是将它们拿开一般。
甚至刻刀入木时,亦没有什么刺耳的声响,节奏起伏,还有点悦耳。
苏总工微微皱着眉头,慎重地点了点头:“的确有点像是庖丁解牛的感觉,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
桌面的小木块堆积如山,很快连外面的木料也被搬了进来。
陆子安的速度始终很稳定,看得久了,人们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午饭,晚饭。
陆子安这一忙碌,直接到了深夜。
几个徒弟分工合作,帮着清理桌面,整理所有木块,所以虽然有很多零件,但是桌面仍然算得上整洁。
其他人陆续都回去休息了,但是因为苏总工和林总工依然坚守,所以也还有不少核心人物都留在了现场。
自始至终,周围的人来来去去,陆子安都没有分过神。
直到凌晨两点,他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轻轻扭动手腕,骨节发出了咔咔的声响。
应轩将他面前的那一堆木块再去取了过去,分类,再点数,然后推分给负责不同部位的师弟们。
做完这一步骤,应轩坐下来,认真而详细地开始记录下来这块木块的编号和对应的数字,轻轻推了过来:“师父。”
陆子安放下了刻刀,目光在纸上掠过,片刻后,他淡然点点头:“开始吧。”
开始?
难道他们现在做了这么久,竟然还没开始吗?
林总工和苏总工震惊地对视一眼,按照应轩的要求,再次退后几步。
靠近陆子安的那一侧,很快被清出了一米余宽的空位出来。
“老规矩。”陆子安唇角微挑,手指轻快地在桌面点了点:“都记住自己负责的编号。”
“是,师父。”应轩几个轰然应声,眼中竟无一丝睡意。
陆子安取过一块比较薄,却又宽又长的木块,轻轻打磨一遍:“5。”
方毅的反应速度极快,手一伸,编号第五的木块便递了过来。
全部以木料进行桥梁模型的搭建,这种方法,简直闻所未闻。
刚开始,仅是铺底,然后才是架设。
木块源源不断地递过去,陆子安的速度又快又稳,很快将它们组合起来。
全程甚至没有用过一根钉子,全部是榫卯结构组合而成。
难得的是,一些有弧度的地方,陆子安的尺寸安排也都是非常严密的。
先是两段短程的桥梁,呈“y”字型排列,然后在一块较大的木板上汇合。
汇合之后,再次延伸,再在另一块大木板平台上进行收尾。
这种收尾是非常巧妙的,看似不经意的加入几块小木块,很轻松地就将它们的角度微微往下倾斜。
到了这一步,就连林总工都来了兴致。
全部木块,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被陆子安运用起来。
看上去像是封闭的节段,却偏偏中间有着一个巨大的孔洞。
手指可探入。
如果这时候,人们还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的话,也枉费了他们前几年的各种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