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人都死光了,她倒是十分笃定。
正在这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冷笑:“你想要人证?很好,本王便是人证!”说话间,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人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正是小王爷叶敏昭。他登堂入室,一直走到雨霞的面前,两眼射出冰冷刺目的寒光:“当日我亲眼所见,算不算是人证?那些贼人全都被我擒拿,虽然最后全都被那一把火烧死了,可是我也把所有的口供全都问出来了。设局陷害七姑娘的,便是你这个蛇蝎女人!”
自打小王爷一进门,柳姨娘便知道完了。他以堂堂皇子之位,说出来的话便代表了皇室,代表了景阳宫,有他作证,老太爷又怎么会不采信呢。
老太爷盯着雨霞问道:“你还不承认吗?那泼皮的首领就是你的表哥,你还在这里抵赖?”
雨霞全身汗如雨下,却兀自不肯承认:“你们胡说,你们冤枉我!你们都在冤枉我!”她指着小王爷道:“谁不知道他与杨雨澜最要好,他们串通起来诬陷我!你们说我和太子之间有勾连,你和杨雨澜之间也不干净!”
雨澜气得脸色通红。小王爷则大喝一声,却是一力维护雨澜:“给我闭嘴!夏虫不可语冰,姐姐冰清玉洁,又岂是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妖妇可以猜度的?”他对老太爷拱拱手道:“元辅大人,这是你的家事,我本不该多言,只是这女子如此不知悔改,刁蛮无礼,污蔑皇子也是一桩大罪。此女居心叵测,又有辱杨家门风,我看不如就一杯毒酒鸩杀了吧!”
雨霞震惊无比地看着他,没想到叶敏昭小小年纪却如此狠毒。她自来自私自利,却无法理解叶敏昭对于雨澜的爱重之情。自从得知雨霞一直在暗中谋划着加害雨澜,小王爷便一直找机会想要除掉她,姐姐的身边绝对不能留下这样危险的人物!
如今有了这样的好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
大太太听了这话只觉得解气之极,大声附和道:“小王爷言之有理,我们杨家历来都是有规矩的人,这小贱人坏了我们杨家的百年清名,正该以死谢罪才是!”
柳姨娘没想到事情急转直下,她到了这里还没等说上两句话,情况就坏到了这等无以复加的地步。她嚎啕大哭道:“老太爷、老爷,霞儿毕竟是杨家的骨血啊,就算犯了一点儿小错,也罪不当死啊,你们不能这样狠心啊,不能啊,千万不能啊!”
老太爷厌恶地看了她一眼,大太太已经跳了起来,对着一旁的婆子喊道:“你们都是瞎子聋子吗,还不赶快堵了她的嘴!让她说些歪七八糟的话,没的污了老太爷和老爷的视听!”
一个壮实的婆子答应了一声将一块汗巾子塞到柳姨娘的嘴里,又一个婆子捉住了她的两只手腕,柳姨娘“呜呜”有声,还在挣扎。大太太和柳姨娘斗了一辈子,见此情形,简直畅快得要死。
“哈哈哈!”雨霞忽然一阵疯狂地大笑:“伪君子,你们都是伪君子!我最求荣华富贵,我要做太子侧妃,我究竟哪里错了?你们说我贪慕荣华富贵,那我问问你们,你们每一天在前朝汲汲营营,难道你们不想做高官不想拿厚禄?潞王殿下,你身为皇子,难道你就不想有一天坐上那张龙椅?难道你们追求的不是荣华富贵?你们既然也是这样做的,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指责于我?是,我是恨杨雨澜,凭什么老太太、二太太、五太太,每一个都拿她当成宝,论容貌论心计,我哪一点儿比不上她了?凭什么她就能得到万千宠爱,连一个堂堂的皇子也要围着她转,不公平,这不公平!你们不是想处置我吗,便一碗毒酒毒死了我,你们有一个算一个,看太子将来当了皇上肯不肯绕过你们?”
老太爷听了她这一番胡言乱语,只是连连摇头:“执迷不悟!执迷不悟!”
大老爷见老太爷气得胡子直翘,生怕他一怒之下真的赐死了雨霞,不由急道:“父亲!”
老太爷疲倦地摆了摆手,淡淡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她毕竟是你的骨血,也是我的孙女,我不会要她的命。可是杨家不能再让她呆在这儿了。为了洗刷杨家的清白,就将她送去京西的思过堂吧,绞了头发,每日青灯古佛,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就这样度此残生吧!”
雨霞刚才一时激愤,说出那一番心里话来,已经筋疲力尽地趴在了地上。这时听见老太爷的宣判,那思过堂是京师极为有名的姑子庵,专门收留大户人家犯了过错的女眷,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想到自己将来的悲苦的日子,登时哭晕了过去。
大太太见老太爷处置了雨霞,不由急道:“这个小贱人做出那么多阴私之事,全都是被柳姨娘教唆挑拨,这毒妇应该如何处理?”
老太爷道:“她也不能留在府里了,便找个僻远些的庄子,送到庄子上去吧!”最后又叹了一口气道:“这些事情,全都交给老大料理!”
听了这句话,雨澜微微一震,老太爷还是给这对母女留了最后的一线生机,这件事情由大老爷处理,大老爷自然会帮助她们母子打点一切,不至于受太多的苦楚。
害人终害己,只是不知道雨霞在算计雨馨,算计自己的时候有没有想到她也会有这样的一天呢?
☆、154
等这件事情落下了帷幕,小王爷也就告辞出来,这件事情其实他来与不来结果都是一样,老太爷为官几十年,要是连这点子事情也审不清楚那他就白当这个首辅了。
雨澜有一肚子话想和小王爷说,可是他年纪渐渐大了,送他出门肯定是不合适了。只得看着老太爷亲自将他送出门去。
大太太脸上表情愤怒,实际上心里早就乐开了花,她和柳姨娘斗了半辈子,一直没占到什么上风,本来以为这一辈子就得这么憋憋屈屈地过去了,谁知道柳姨娘和雨霞自己作死,搞风搞雨弄出这么些事情,如今柳姨娘被打发到庄子上去了,雨霞也要被送去姑子庙了,大太太真恨不得放两挂鞭炮来庆祝一番才是。
雨澜回到绿静斋,也不由得全身疲惫。对于雨霞的做派她实在感到难以理解,就算自己比她漂亮,比她有人缘,可毕竟也是自己的姐妹,自己又没抢了她的如意郎君,她何必要用这种黑心的手段来对付自己呢?
刚刚在次间里坐下,小韩子就进来了。他是奉了小王爷的命令过来的。给雨澜请了安,雨澜叫人给他设了座,又奉上好茶。对小韩子道:“小王爷这次帮了我的大忙了。只是他身份贵重,这样的事情,毕竟不是那么光彩的,能不参与还是不要参与的好!其实有没有他过来作证,结果也都是一样的。”
小韩子就笑:“姑娘难道还不知道我们家小王爷吗,他对您的爱重又岂是旁人可以比拟的?知道了这件事,就是娘娘拦着他也一定会来的!”
雨澜听了默默无语。
送走了小韩子,雨澜没有什么情绪,吃了晚饭歪在榻上看了一会儿书就睡下了。第二天一大早,雨澜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的美人娇颜如花,晓月正拿着一把象牙木梳给她梳头,晓玉悄悄走了进来,告诉她:“天还没有亮,大老爷就派人将柳姨娘送到通州的一个庄子上头去了。送走了柳姨娘不久,大老爷又坐着马车出去了,听说是亲自将雨霞送到思过堂去了!”老太爷的吩咐,大老爷毕竟不敢怠慢。雨澜听完了点点头:“那合香阁的人呢?”
晓玉道:“太太正在发落呢!老爷刚走,太太就去了,听说要撵走发卖一大批人呢!”
雨澜十分理解大太太急迫的心情,合香阁十几年来有大老爷护着,从采买到厨房全都自成一体,大太太这个后宅之主竟然插不进手去,合香阁的下人许多竟比正院的还要多几分体面。
大太太这口气憋着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树倒猢狲散,柳姨娘和雨霞轮不到她发落,就是神也阻止不了她发作合香阁的下人们了。这些人平日作威作福惯了,如今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大老爷从思过堂回来已经是下午了。大房出了这么大的事,大老爷脸面丢尽,被老太爷狠狠训斥了一番。他心情不好,就将承业叫到书房里狠狠训斥了一番。叫他这些日子不许出门,好好在家里读书思过。
承业昨天听说府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吓得六神无主,生怕一个不好牵连到自己。直到老太爷发落了姨娘和妹妹,他既难过又担心,被大老爷一番责骂也只有唯唯诺诺。
承业挨训的同时,承宗正在绿静斋,他一听到内宅的消息就赶了过来,雨澜出了这么大的事,把他也吓了一跳。雨澜对这个弟弟十分信任,两人这一年来见面次数虽然不多,可是那真挚的姐弟之情却并未减弱分毫。
雨澜就将上元节那天发生的事情和承宗说了一遍,又将雨霞和太子私通的事情也顺带告诉了承宗。最后雨澜有些不放心地道:“这件事情,另外一头毕竟牵连着太子,不知道祖父要怎样向太子交代!我就怕因为此事连累了祖父,连累了杨氏家族!”当日她一时激愤,到老太爷跟前告了一状,如今大获全胜了,却又有些担心起太子来了。
承宗愤愤不平道:“太子是一国储君,竟然做出这等事情,他难道不知道得罪了杨家,他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吗?”他如今在国子监读书,接触的都是官宦子弟,消息极是灵通,对于朝中局势的把握自然比雨澜要强上不少。他安慰雨澜道:“祖父既然这样处置,自然有他的道理,太子那方面,不会有问题的。”
不出承宗所料,听说杨家处置了雨霞,太子当即就派人来问。他本来以为自己和雨霞做了那一场戏,杨家看在他的面子上,必然乖乖地将雨霞奉上,却不料老太爷竟就没给他这个面子。
老太爷当即递了牌子去见太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解释的,他出宫的时候,太子面色苍白,从此再不提半句雨霞,仿佛将她忘了一般。
老太爷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他目前面临的种种情势分说了一遍,赵王通过北京保卫战声名鹊起,又和晋王建立了良好关系,萧家又步步紧逼,萧党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皇上对他也是越发的不信任,如今他唯一的优势,便是嫡长子,站着正统的大义,虽然皇上不喜,但是太子无大错是断然不能废的,若是他再一任由着性子来,叫赵王抓住了什么把柄,那他这个太子能不能当得长久可就不好说了。
江山和美人到底应该选择哪一样。太子当然十分清楚,龙椅只有一把,可美人,大楚千万子民之中却绝不在少数。太子已经不得皇上喜欢了,若是再失去了老太爷,那也就意味着失去了文官集团的帮助,那他就有可能真的完蛋了。
老太爷此番造访,也是要告诉太子,别看他是太子,他也不是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尤其这样设计杨家的女儿,已经做得十分出格了,若是再有一次,老太爷可就不跟他客气了。
太子总算明白了,就算自己当上了皇帝,对于杨培实这样的老臣重臣,也只能安抚为主,断然不能随随便便就将他拿下的,因为那本身就意味着动摇了自己的统治基础。
杨家纷扰了几日,渐渐恢复了平静。大太太由着性子发落了合香阁,雨澜也找了个机会到毓庆宫去给太子妃请安。雨馨挥退了宫女太监,听雨澜细细说了合香阁坍台的经历,雨馨听罢不由一阵畅然地大笑。
“该!活该!这对贱人母女能有今日的下场,全是她们恶有恶报,咎由自取!”她从懂事开始就处处和雨霞对掐,今日终于彻底分出了胜负,心中的兴奋与大太太可以说是不分上下。
雨澜有些担忧地问她:“太子近日有没有冷落你?”她真有些担心太子因为这件事迁怒雨馨,两人的关系本来就相敬如“冰”了,若太子再恼了雨馨,那她的日子恐怕就更难过了。
雨馨不由冷笑:“自从祖父找借口来了一趟毓庆宫,太子对我反而较以前亲热了许多呢。他大概是明白了,没有我杨家的支持,他这个太子之位坐不坐得稳还两说呢!”
雨澜听了这话也是一阵无语。她不知道太子从前的做派,只从太子跟着雨霞瞎胡闹设计自己就知道这个太子十分不靠谱,太子到了现在才知道讨好雨馨,是不是有点晚了。这样的太子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致对他表示效忠!
雨澜不由深深替雨馨感到不值!
可雨馨毕竟已经是太子明媒正娶的正妃,雨澜便劝道:“你和太子,难道就一直这样冷淡下去吗?”
雨馨叹了一口气,想想太子,又想想赵王,太子仓惶逃出北京的时候,赵王正在奋不顾身地抵御外族入侵;太子和雨霞私通幽会的时候,赵王正奉命改组三大营为十二团营。太子和赵王一比,简直天壤云泥之别,雨馨不由心头苦涩。
雨馨落寞道:“就这样过一日算一日吧!”
雨澜也有些头痛,雨馨十分倔强,认准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她为人又那样骄傲,绝不会像雨霞一样主动放□段去讨好太子的。
雨澜声音放柔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我们女人一辈子只能在男人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所以,还是尽量发现太子爷的优点吧,好妹妹,姐姐知道你不愿意这样做,可这也是为了你好!”
雨馨一阵苦笑:“我与他共同生活了这么久,偏偏就连一项优点都没有发现!”
雨澜不由一噎,想想太子那个德行,还真是很难找到一项优点出来。雨澜把她的手握了又握:“不说别的,太后的国丧即将过去,为了你,也为了杨家,你需要一个孩子!”
雨澜盯着她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看了半晌,雨霞的目光悠远而又复杂,她低低地道:“这都是太太叫你来劝我的吧?”
雨澜不愿瞒着她,点了点头。
雨馨沉默了半晌,幽幽一叹道:“这就是我的命,你回去回了太太,就说我会努力的生一个儿子出来的!”
雨澜出了毓庆宫,并没有因为完成了大太太交付给她的任务而心情舒畅,穿越到这个时代已经这么久了,她渐渐融入了古代社会,也尽量把自己完完全全当做一个古代的高门女子,熟悉了这个时代的规则,可她却始终无法认同,因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实在是太吃亏了!
雨澜无精打采地回到杨府。先去怡宁居回了大太太。大太太听说雨馨答应好好与太子相处,心中放下一块大石,把雨澜好一番夸奖。又取了几匹新到的料子赏她。雨澜谢了大太太的赏赐,回到绿静斋,进了门晓月就说:“清江郡主赏了些东西给您!”
雨澜见晓月一手拿着礼单,一手却捧着一个红漆雕花纹的盒子,雨澜十分奇怪,没有接她的礼单,却好奇地将那盒子打开,里面只有一封书信,雨澜心中一动,十分激动地拆开信来,果然是叶邑辰那一笔风骨十足的字体。
这么久没有王爷的消息,虽然明知道他在西北一切都好,可是雨澜还是忍不住十分惦记。总算他心里还记着自己,知道通过清江郡主送一封信过来。雨澜细细将这封信读了,信并不长,王爷还是一贯傲娇清冷的口气,叶邑辰只是简单说了说自己在那边的情形,又叫她好好等着自己,只待出了国丧,王爷一回京,便叫人来提亲。
王爷最后说,他已经得了消息,皇上很快就要宣他回京了。叫雨澜在京好好等他。
雨澜将这封简单的书信看了又看,心中暖烘烘的。王爷就快回来了,她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了主心骨!
☆、155 知悉秘密进退两难
雨澜日盼夜盼,盼着叶邑辰早日归来。过了二月,西北的民乱基本已经平定了,皇上下旨对有功之臣进行了封赏,令叶邑辰回京述职。雨澜听到这个消息欢喜无比,想想王爷回来就要找人提亲,虽然也是满心期待,又觉自己尚没有做好给人做填房,做后妈的准备,一时又觉得自己颇为矫情,叶邑辰人品相貌举世无双,自己能找到这样的郎君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一时又害怕叶邑辰像是前世的男友那样,自己一腔爱意奉献给他,最后却只得了一个背叛自己的下场。
雨澜的心思千回百转,竟不知怎样才是对的。雨澜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患了婚前恐惧症了。
正在这个时候,湖州发生地震,八百里加急的奏折递到御前。皇上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再考验一下太子,就将此事交给太子全权处置。太子好不容易重新有了差事,也明白这是父皇交给自己的考验,这一次表现得十分积极,每日奔走于户部和毓庆宫之间。
不但将赈灾的银子在往年惯例的基础上增加了两成,还上书弹劾报告灾情迟缓的各级官吏,请皇上对他们进行严惩。老太爷冷眼旁观,不由暗暗摇头,太子,表现得太急迫了!
皇上身边,等着抓太子小辫子的人多着呢,他如此行事,皇上本来就不快。就有人密报皇上,如今朝中接连用兵,国库空虚,太子却通过提高赈灾银子的数目博取他在民间的威望,在百姓心中树立“仁”的印象,将皇上置于进退两难的地步,实在是用心险恶。皇上对太子却果然更加厌恶。
紧接着户部郎中郑增上书弹劾太子长史李信借赈灾之机中饱私囊,贪污赈灾银子,皇上命令有司查实,刑部只用了五天时间,便查实长史李信截留赈灾白银五万两,皇上大怒,下旨将李信处以极刑。对于太子就更加冷淡了。甚至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皇上这一日在文华殿召见内阁诸位大学士,商议如何处置太子之事。太子全权负责赈灾事宜,他重用的家臣竟然贪污巨额赈灾款项,怎么样也逃脱不了一个用人不当的罪名。其实这事儿跟太子真是没有多大关系,他也想漂漂亮亮地把差事办好,在皇上面前多挣一点儿印象分,可手下人不肯给他争气,他能有什么办法?
从另一个方面讲,太子身为储君,却没有识人之明,用人之能,也实在是无能之极。
老太爷心知肚明皇上找他是个什么意思。对于废太子这件事,历朝历代都是极不得人心的,太子无大过不能废,这几乎是历朝历代的共识。叶敏舒被立为太子已经有十年的时间了,虽然各方面都不能令皇上满意,可也毕竟没有大错,所以不论是考虑孙女的将来,还是朝中局势的稳定,杨培实都是十分反对废太子的。何况在他看来,叶敏瑜虽然长于军事,可他也仅仅是个合适的将领,而不是一个很好的一国之君的人选。
到了文华殿,皇上给众位大学士赐了座,说不了几句,果然就绕到了太子长史一案,老太爷有心帮太子求个情,看见皇上正在气头上,何况他的孙女又是太子的正妃,皇上如今在陈嘉的挑拨下,疑心病是一日重似一日了,他若是这样说出来,皇上指不定要怎样想呢。
老太爷是首辅,又是地位尊崇,声望隆重,他不说话,众位大学士也就没人先开言。老太爷正在思量应该怎么把话说得委婉,正好看见文华殿的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中画的是一只大老虎和一只幼虎在一起的情景。
老太爷是文学界的泰山北斗,自然一眼便认出这画乃是当世画中圣手吴国杰的真迹,这吴国杰最为擅长画虎,老太爷便盯着那画打量了起来。
皇上并不是个严峻的人,见此情景,他也不由笑道:“怎么,老大人对这幅双虎图也感兴趣?”
老太爷恭敬问道:“敢问皇上,此画可是吴国杰的手迹?”
皇上道:“正是如此!”
老太爷灵机一动道:“能否准许微臣在此画上题诗一首?”
皇上抚掌道:“名画配名字,正是相得益彰,甚好甚好!”要知道内阁几位大学士都是饱学宿儒,杨培实更以一手书法驰名士林,一副字体千金难求。
小太监取来文房四宝,老太爷挥毫泼墨,一挥而就,当即在画上题诗一首:“虎为百兽尊,谁敢撄其怒?唯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好好好!”皇上连连叫好,几位内阁重臣也纷纷凑趣,都说是好。他们都是“心较比干多一窍”的玲珑心思之人,自然一看便明白杨培实诗中之意。
皇上毕竟也不蠢,很快便回过味儿来,正所谓虎毒不食子,他便是有千般不好,叶敏舒毕竟是自己的嫡长子,一旦被废,历朝历代来看,废太子没有一个能寿终正寝的,他心里又变得十分不忍起来。
皇上心软了,接下来只不过和重臣商量了几件小事,便叫他们跪安了。
出了宫门,老太爷心情沉重,先自上了马车回府。却没有发现跟在他身后的东阁大学士丁乾正目光炯炯地望着他。仅仅一首诗便改变了皇上的心意,同在内阁,首辅和阁臣之间,在皇上心中的地位实在有天渊之别。
丁乾脑中,正反复回荡着一句话;“汝可取而代之也!”
说这句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陈嘉,皇上身边红得发紫的大太监。
东阁大学士丁乾的府邸位于保大坊弓弦胡同。丁氏家族也是绵延百年的大族,丁乾又是老太爷的门生,又素有官声,经过老太爷推举之后,终于入阁,成为大楚中枢重臣,丁乾得杨首辅的器重和栽培,分管着兵部,丁府门前每日都是车水马龙,等着来见丁阁老的朝中官员大臣如同过江之鲫。
丁乾回到书房,思索再三,叫人拿来纸笔,这一封奏疏在他的脑子里早已成形多日,如今文不加点,顷刻写就,颇为酣畅淋漓。
忽听身后有人说了一句:“父亲,您已经决定了?”
这封奏疏十分要紧,传出一个字去就能叫他身败名裂。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抬起头来,只见身后站着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人,正是自己的嫡长子丁兆。丁阁老膝下单薄,只有这么一个嫡子和另一个小的多的庶子,对于丁兆自然是寄予了厚望,打从十岁起就将他挪到了外书房,由自己亲自教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