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卿卿不由得想要扶额,她心中有些许的尴尬。闻琉这人总是这样,什么都想说清楚,若是有别的误会倒也算了,可这种私秘之事,哪能一次次拿到台面上说?
“如果陛下是担心我,那大可不必。”宴卿卿垂眸说,“过去的事便过去,更何况现在的要紧事不是这个。”
赵紊做事的目的尚且不知道,曲觅荷虽然不在京城,但让她在壶州也不是长久之计。
“哪有什么要紧事比得上义姐?”
他轻轻叹口气,起身走到宴卿卿跟前,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微微俯下身子,将东西塞她手中,在宴卿卿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交代话。
“义姐那儿应该伤着了,朕这有药粉,待会儿你回去后遣退丫鬟,自己脱了衣物,手指上弄点放进去,要不然容易生病。”
宴卿卿身子僵直,被他这话弄得惊了半天,双腿不自觉地发软。
他是眼神清明,不带任何情色的暧昧,可宴卿卿这样的世家大小姐,学的礼仪周全,端方有佳,哪里听得了那种话?
若说这话的不是闻琉,她非得给让下人打出去不可!
宴卿卿深吸了口气,把脸上的热气压了下去,她觉得闻琉这样不对。
先前皇后派宫女教闻琉房中事,他径直把人关门外,宴卿卿当初只觉好笑,没多跟他说,这下却不得不说上句。
“陛下和我同亲人一般,”宴卿卿错开眼,“以前总想教你,但因男女有别,总有些不好意思……方才的话说给我听也就算了,若你是同别人出了乱子,可别直接跟人说那种话。你现在是皇帝,派个人过去就行了。”
这种孟浪之话,他怎么可以说得这样随便?万一以后冒犯了别家夫人小姐,说他是个浪荡子都算轻。
她胸脯高耸,罗裙总是难遮挡住那圆润的轮廓。修长的脖颈上还有红痕,被衣物挡了许多,凑近了却还是能看个大概。耳畔也红得如同滴血般,那些话看得出是强忍着羞意说的。
宴卿卿对闻琉倒真算得上掏心窝子,连这种话都愿意同他说。
但她要是不说,也没人敢同他说了。
闻琉眸中稍稍疑惑,不明白自己说这种话有什么错,却也直起身子,点了点头,“听义姐的。”
宴卿卿叹了口气,闻琉母妃若还在世,恐怕他也不会这样不通人情世故。
“我语气太重,望陛下不要介意。”她手中还握住那瓷瓶,迟疑着不知道该往哪放,“你小时候来宴府,我本应当尽姐姐的职责多教你些处事之道,但那时心中想得偏了……以为这种没什么,怪我,不关你事。”
“姐姐怎么突然说这种话?”闻琉皱了皱眉,“便是姐姐现在愿意教,朕也愿听的。”
宴卿卿抬眸看着他,心中微微一叹。
闻琉小时候黏她,几乎什么都听她的,让他做事也十分勤快,从不问为什么。做了皇帝也这样,怕是折了几十年寿都享受不了这待遇。
“你方才到底想说什么?”宴卿卿开口问,“我与你相识这么久,这点小事还是能看出的。”
“说了也没用,义姐这几天呆在府中就好,若遇见为难事,你也不用支会朕,自己做决定就好。”
闻琉对她轻轻笑了笑说:“虽然不知道刚才怎么惹义姐生气了,应该还是朕经历得少,义姐多盯着朕些,要不然出错了都不知道。”
第54章
峦叠的假山上白雪皑皑,太阳从云中跑了出来, 暖黄的阳光透过窗棱, 照亮厅堂。
宴卿卿这儿还存着疑, 闻琉却岔开话题不愿同她说。
他也并非闲着无事,刘丞相正在相府等候,闻琉不能逗留过长。他来宴府似乎也只是顺路,宴卿卿不好过问太多,便无奈起身送他出了府。
闻琉倒没让宴卿卿送自己,说路上太冷,她身子该是弱的,在府中歇息就好。
府中暖炉烧得旺, 透过雕花镂空的铜孔, 还依稀见到里面燃着的微微火光。
宴卿卿穿得轻便, 淡青罗裙里套杏色厚袄子,即便只插两支普通的进簪子,也仍旧是明眸皓齿,螓首蛾眉, 不可方物,披件大氅出去送他也无所谓。
闻琉却总是顾她的, 径直向她辞别,说让小厮带他出去就好。
他才刚轻轻撩开厚重的素色门帘,宴卿卿就在背后无奈道:“你做了皇帝, 一年能来宴府的次数就那么几次, 我都没好生招待过你……罢了, 你心中有打算就好,我只站你这边的。”
闻琉刚才那样,谁都会起点疑心。
宴卿卿一人独撑宴家,得闻琉庇护,做事少了许多麻烦,心中自然想要谢他。
她性子虽有些淡漠,但也并非狼心狗肺之人,说点顺他心意的话又不是不会。
况且现在做皇上的是闻琉,便是天大的事,也不能违背天子之意。
闻琉听见她的话,脚步突然顿了下来。他的手微微用力,攥成拳头。
宴卿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跟他说道:“近几日可能有人等着算计你,我在宫外帮不了你,你也别掉以轻心。”
她总是在为他着想,直到现在,宴卿卿也没对闻琉起过半点疑心。可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她从来都不会往下深究。
宴卿卿能安稳保宴家至今,若说她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大小姐,恐怕谁也不信。
她或许知道自己并不如表现出来那样磊落,只是并不想拿到明面上说。
闻琉做事惯来是不择手段,卑劣无比的。宫中争斗便是这样,光明正大的人永远活不到最后。
他能把所有的狠戾藏于俊朗的皮囊之下,他心硬如敲打不碎的磐石,唯一那点捧在心尖上的温热,便是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宴卿卿。
她不计较他不得宠的冷宫皇子身份,握住他的手教他习字练画,在他耳边轻声言语。又亲自坐在床边给生病的他喂药讲故事,对他的过分要求从不拒绝,许他抱着她纤细的腰。
诸如此类之事实在太多,所有的一切闻琉都记在心里。宴卿卿对他仁至义尽,只是她始终都没想过,他不姓宴。
他是个男人,渴望她的男人。
他垂眸道:“若朕做了对不起义姐的事,义姐会做什么?”
他能做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宴卿卿微微怔愣,不明白闻琉怎么突然说这种话。难道那件不愿说的事与她有关?
闻琉身上气息不太对劲,宴卿卿倒不知道怎么自己几句话就让他变了个样,只能斟酌道:“陛下是何意思?是什么事?若陛下觉得没错,那我也不会做别的。”
她的双眸似含温和的春水,浑身有艳媚之气,和别人完全不同,却又让人心安。宴卿卿说话也十分认真,看得出不是在说谎。
闻琉又问:“若是那事……过分到义姐想杀了朕呢?”
宴卿卿心中疑惑更甚。
“我不会拔刀对你,”她微微皱眉,抬眸回道,“你不用担心我被别人利用。”
宴卿卿与他平日里相处,不常问他有关别的朝臣之事。他做了皇帝,用的手段不同以往,阴谋算计定是没少过,别人的探子他抓了许多,下场是什么也不用猜。
她自幼便在皇后身边长大,后宫不能干政,但先帝和先皇后闲聊时难免会涉及到,许多事情宴卿卿只听几句,便能大致猜到结局。
若闻琉是个易欺的,不可能走到今天这样。
闻琉乐意在她面前做好弟弟,她自是愿意当好姐姐。
那些朝堂之事与宴卿卿也不相干,宴家无人从政,男丁凋零,只剩她一人。皇帝是个怎么样的人,倒还真与她没多大关系。
只要闻琉不是昏庸之辈,对得起天下就行。况且他能够自保,她这做姐姐的自当松口气,不应多加干涉。
他待宴卿卿的好是有目共睹的,如果说做过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任凭宴卿卿怎样绞尽了脑汁也想不到。
闻琉的拳头松了松,回头对宴卿卿淡淡笑了笑:“义姐是说话算话的,那个承诺朕也不会忘记,你可也别给忘了。”
宴卿卿朝他无奈一笑:“我一定记着。”
她委实还是太信闻琉。便是个再怎么精明的,只要心一软,就什么都不想了。
宴卿卿每退让一步,闻琉便要得寸进尺两步。偏偏她自己毫无察觉,只以为他想与自己亲近些,恐怕只有等他到了她跟前,与她滑腻的肌肤相触,将她紧紧压在床榻之上,她那时才能想通一二。
闻琉道:“今年事情都赶在了一起,诸事不宜。朕问太史时,他同朕说如果有什么大事,最好推到明年。朕也想挑个好日子,明年春一到,朕真心想求义姐件事,希望义姐到时能够答应。”
“要是太难的事我可做不到。”宴卿卿开玩笑道,“不过若我可以帮你,当然是会答应的。”
正巧明年宴卿卿准备招婿,到春时应该已经挑出几个人选,到时再跟他说一声也好。
……
宴府悠然平静,闻琉走后就没什么外人来拜访,别的地方却有些剑拔弩张。
贺端风焦急地在屋内走来走去,今天赵紊过来和太子见面,她听了太子的话,没出去见人。但刚才有小厮过来说屋里出现了杯子摔落的声音,她难免就有些急了。
万一两个人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贺端风越想越乱,太子哪打得过健全高大的赵郡王?
有个穿厚棉衣的丫鬟小跑过来,她在外面叫了一声贺姑娘。
贺端风连忙掀开门帘出来,问那丫鬟道:“赵郡王走了?”
“刚走。”丫鬟回道,“殿下脸色难看,姑娘待会劝着点。”
贺端风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跑到了太子房间。她是要照顾太子的医女,两人住得不远,只隔了一个曲折的回廊。
干净的地上铺着绒毯,毯子上有褐色的茶水,格外显眼,釉瓷杯没碎,但缺了个角。太子紧抿着嘴角,手微微轻抖,赵紊刚刚离开。
“陵公子。”
贺端风径直掀帘进来,她看着太子的脸色,又见地上的脏乱,连忙给他倒了杯水。
太子摇头没喝,她又放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赵郡王和您说了什么,手怎么抖成这样?”她握住太子的手,皱眉问,“您的身体不适合动这样大的情绪,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仍旧没开口,贺端风也不再问,只是轻轻帮他按摩手上穴位。
良久之后,太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他收回了手,对贺端风轻轻说道:“你那么聪明,应该早就猜到了不少东西。曲觅荷和孤那好二弟有染,这是真的。”
贺端风垂眸应他一声。明明这是件坏事,但她不知道自己心里为什么会有丝雀跃。
便是做不了皇后,也做不了贵妃,可没了曲觅荷,她就是陪伴太子共患难的人,若是可以……贺端风咬了咬唇,她或许能生下太子的长子。
太子淡淡说:“但那孩子是孤的。”
贺端风手上动作一顿,试探着问:“太子是想要回那孩子?”
“他母亲那样,认回来也是耻辱。”
“孩子是无辜的,陵公子别迁怒了,”贺端风心底松了口气,“只是瑞王妃她那品行……怕是会有影响。”
太子自然知道。
“她是留不得的,”太子脸上有怒气,“可赵紊竟让孤去求她!”
战乱那时事出突然,太子防了二皇子没防安西王,领命对付安西王时又被二皇子将了一军。他现在能活着已经十分不容易,手上除了自己的一些亲信和先帝留下的圣旨,就只有赵紊帮他。
“你们那些事也别跟我说了,我是不懂的,我只管您的身子安康。”贺端风觉得他情绪不对,扶着他的肩膀,推着轮椅到一旁,“地上潮湿,对腿不好。”
太子的胸膛上下起伏,他似乎也知道自己太过激动,抬手揉了揉额心。
“赵紊糊涂!”太子绝不会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