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相然厉声道,“要是我家小姐和她孩子出了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她的语气严厉,那老汉被吓了一跳,连忙道:“老朽只跟那小姐说皇上在边疆出事死了,别的一律都没说,绝没有冒犯之意,姑娘别报官,老朽真的没有说别的话。”
这里的人什么都敢说,但也怕极了被官府抓。
相然眼睛微睁,心倏地一沉。
她再次问:“你在小姐面前说了这话?”
那老汉不知皇上的死怎么会让宴卿卿和相然有那么大的反应,他急忙道:“老朽真的是不知道哪里惹怒了宴小姐,这些话都是听别人说来的,跟老朽没关半点关系。”
这话没个根据,她家小姐怎可能信这种东西?等等,相然忽然想到了什么,宴卿卿身边没有亲人,她和闻琉在一起如此久,两人关系又那样好,她会不会是哪里想多了?
如果真是这样,宴卿卿哪受得了这个突然的话语?她正在孕期,性子本就比往常要敏感许多,万一真的是想到了什么事……
相然眼皮一跳,转身就要回产房。
但门房却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拦住了她,喘着大气说道:“相然姑娘,不好了,门口堵了一帮人,说要见小姐,气势汹汹的,小姐是不是惹到了什么人?”
这门房没说他看见高大的马上有一个人,周身冷厉之气,眸色淡淡,却让人心底发凉,就像在面对一个失控的疯子。
门房颤抖的说要来通报一声,那人点头准了,他这才如释重负地赶紧跑过来。
“什么?”相然大惊,“人在外面!?”
门房擦汗说:“我刚把门给锁了,那帮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怎么办?要报官吗?”
相然不清楚外面那帮人底细。到底是当初追杀他们的?还是闻琉派过来的?
无论是谁都不好,相然还没来得及出去,院子里就突然冲进了一帮训练有素的人,团团围住这个不算简陋的小地方。
那小厮锁了门,闻琉便直接让人撞开。
见到熟悉的面孔,相然脸上惊震,满心恐惧,后退了几步,随即反应过来,立即跪下。
“陛下圣安。”
她旁边有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一见这阵仗,还以为是宴卿卿招惹了什么大人物。
可听到相然的话后,心中更为震惊,他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却也不敢头都低了下来。
他们上一刻还说着皇上出事的消息,哪成想人下一刻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闻琉着一袭玄衣,身上未佩环玉,倒是简易地戴了个精致香囊。通体的贵气压得旁人喘息不得,盯着相然,淡色的眸子环顾四周。
“搜。”
暗卫就要进这些屋子,相然慌了,她顾不得自己安危,跪着上前几步,连忙磕头道:“望陛下今日不要生怒,小姐临盆,受不得刺激。”
闻琉的动作一顿,却仍然是面无表情:“她受不得刺激,朕就受得?”
可他还是抬手止住了暗卫的动作,闻琉没让相然起来,他看见有丫鬟端着水往内院走,皱眉跟了上去。
他那时心急如焚,得知宴卿卿消息后就马不停蹄赶过来,倒是带了药材,却根本来不及带别的医女。
宴卿卿住在内院里,看门的丫鬟见一个高大的陌生男子突然冒出来,吓了一大跳,连忙拦住他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不得冒犯我家小姐!”
“怎么?”闻琉淡淡看了她一眼,“连她相公也不能进去?”
那丫鬟惊愣,闻琉却径直走了进去,他的脚步刚刚落在地上,屋内便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
他的动作定在了原地,丫鬟端着水盆要进进出出,闻琉在这挡着难免怪异。
但他就是动不了,闻琉愣了下来,仅仅是宴卿卿一声带着痛苦的叫喊,便把他所有的强硬击碎,身上的力气抽干了一样。
她还活着,她没有死。
闻琉自京城离开到现在,已经有整整四个多月未见宴卿卿。
这四个月不同以往,他不知道宴卿卿的行踪,找不到宴卿卿的踪影,他甚至费了许久才确认她还活着的消息。
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折磨疯了。
赵紊的人跟闻琉开口说的第一句便是宴家小姐没了,他那时差点没熬过去。
有丫鬟没听见他刚才说的话,见他呆愣愣地伫立在这不免有些生气和害怕。
突然跑出来挡路,让他走也不走,一副要哭的表情,也不知要做什么。
闻琉没想到自己会脆弱到这一地步,只听见宴卿卿的声音便整颗心都放了下来,他来这里的时候,明明都已经咬牙发狠誓要把她锁在宫中一辈子。可他一听见宴卿卿的声音,大脑就什么也不剩了。
大夫坐在宽敞的内院里,一个稳婆脸色难看地正跟他说着什么话。他们见了闻琉也心觉奇怪,让他赶紧出去。
闻琉哑声道:“我夫人怎么样了?”
他这话突如其来,那大夫和稳婆惊奇地看着他,又转头互相望了对方一眼,心道这就是那姑娘的负心相公?
宴卿卿在这呆了这么久,她从来没见过她相公,还以为她是遭人抛弃的落魄小姐,心中还不停为她可惜。
“你是她相公?”稳婆迟疑问,“有什么证据?”
闻琉没回答她的话,问道:“她为什么会在这时候生子?她腹中孩子现在还不够月份,出了什么事?”
稳婆眉头紧皱,见他这急迫的态度,也只好暂时先信了他。
“卿姑娘的孩子大,现在出不来,喝了药也不见效果,再这么拖下去,迟早会出事。”
“我带了六百年人参,在外面的马上,含着可先提气,还有瓶保命的药丸,请先喂她服下,”闻琉说,“我要进去见我夫人,烦请这位婆婆进去时别告诉她。”
“女子产阁哪是男子能进的?净捣乱子。”那稳婆摇头,却也赶紧接过闻琉手中的瓷瓶,“我先去给卿姑娘服下,你在这里呆着。”
敢对当今圣上说这样的话,世上没几个,倒是庆幸这老妪什么都不知道,否则要吓个半死。
稳婆说是这么说,但她也不会这么去做,随便一个陌生男人的东西都敢拿给生孩子的孕妇吃,恐怕到时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闻琉跟在她身后,道:“我与夫人前几月起了争执,她离家出走好几月,望婆婆勿要让她发现我。”
他的语气没了刚才的平缓,青天白日里,稳婆后背竟有冰凉的冷意升起,手脚都冻得发麻。
帝王威严甚重,连朝中的老狐狸都不敢直面,山旮沓里的百姓哪承受得住?
幸好相然冒险闯了进来,稳婆这才信了闻琉。
院外围满了闻琉的人,密密麻麻不透风。
产房里的宴卿卿已经完全被汗水浸透了,她甚至已经疼得要动弹不得,有人扶着她的身子慢慢给她喂汤药,宴卿卿喝了下去,可就是没用。
宴卿卿疼得头晕眼花,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快要晕过去,一双温暖的大手与她手指相握,宴卿卿茫然睁开双眼。
她觉得自己或许是要死了,宴卿卿见到闻琉在她旁边,面无表情的……慌张?她觉得可笑,随即腹部突然一阵针扎疼般的疼痛,把她的思维唤了回来。
稳婆连忙给宴卿卿喂了从闻琉那里拿来的药丸,让她别睡过去,再加把力,孩子就要出来了。
宫中的药还是有效的,宴卿卿方才还疼得快要晕厥,现在好歹神智清醒了点。可腹部的疼痛又把这点理智卷走了。
宴卿卿小口开开合合,她双眸失神,一直着叫陛下。
“我在。”闻琉亲吻她的指尖,“我在,我一直都在。”
第95章
宴卿卿艰难地喘气, 闻琉在旁边拿着热帕子帮她擦身上的汗, 他亲吻她纤细的手指, 跟她说不要急,他在这等着。
她嘴里咬着块人参片, 过了许久, 孩子才出了个头。
稳婆焦急地说:“姑娘,再用点力,头出来了。”
可宴卿卿实在没了力气, 浑身乏力, 她喘得难受, 闻琉的手抖得厉害,他身体前倾,吻上她的脸庞, 给她换了片新的人参片。
闻琉强忍着镇定道:“以后不生了,再也不生了。”
稳婆起初见他戾气重, 不敢让他进来,见他现在这样,又觉这对夫妻恩爱有加, 也不知道是因什么吵了起来。
大富人家的事情就是多, 稳婆也管不着。至于宴卿卿口中的陛下, 也被她听成别的话语, 心想那或许是闻琉的名字。
“卿姑娘, 再用些力, 就快了。”
孩子的头已经出来, 宴卿卿浑身也汗涔涔地,她的手紧紧用力,手指在闻琉的指缝中,他是皮糙肉厚的,竟也觉得十指连心,心口疼得发慌。
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忽地响了起来,屋内的人纷纷松了口气,但也没完全放松,幸而第一个都出来了,第二个自然也快了。
一稳婆连忙把这孩子抱到一旁,另两个还在这边呆着,焦急地催着宴卿卿用劲。
此次临盆着实凶险,差点要了宴卿卿半条命,当第二个孩子出来之后,她已经完全撑不住,昏倒过去,最后入耳的只有闻琉慌张地叫了她一句卿姐姐。
宴卿卿睡了整整三天,期间迷茫的醒过几次,可还没说两句话,就又昏睡过去。
早产虽是不好,但她怀的是双胎,孩子又大了些,到底还是比满月再生要好一点。
等她再次清醒时,发觉自己已经不在故县的院子里。这个地方要比那里奢侈许多,连床榻的酥软几分。外边的天色黑沉沉的,边上还趴着一个沉睡着的闻琉,与她十指相握。
他的脸色有些颓唐,脸上长起来胡茬,虽然比宴卿卿要小两岁,但看着却比她大多了。
宴卿卿有些无奈,她的手才轻轻动了动,闻琉就倏地惊醒,他立马坐直起来,忙问宴卿卿觉得身子怎么样了。
她声音沙哑地说:“我没事,孩子呢?”
“孩子也没事,是两个男孩。”闻琉慢慢抬起她的手,带有胡茬的脸颊蹭了蹭她的手背,“还以为是龙凤胎,总归平安就好。”
宴卿卿的手被扎得紧,沉默了一会儿,她听到闻琉出事的消息时,真被吓得心都要漏跳了几拍,现在见他好好的,倒不知该怎样开口打破两人间的尴尬。
而她离了京城,也不知道闻琉心中是怎么想的,生她气了吗?宴卿卿只能道:“抱过来我看看吧,我都没见过他们。”
“夜深了,都睡了,明早再抱过来。”闻琉轻声说,“先回家,好不好?”
闻琉来的时候她正在临盆,也不知道他那时脸上的漠然与狠厉。
宴卿卿觉得闻琉有点怪怪的,她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问道:“陛下想问什么?”
闻琉执拗地重复着话:“回家吗?”
于闻琉而言,家指的是皇宫。宴卿卿迟疑好一会儿,望着他的眼睛,最后还是轻应了他一声。
她着实见不得闻琉那副要哭的样子,他那般强硬的人,该是顶天立地的。更何况,她也确实不想他让受伤。
宴卿卿鬼门关走了一回,又在那种危急时刻见上闻琉,心中对他到底是没了以前那样的抵触。
可要说把他做的一笔勾销,那也有些难,并不是谁都忍受闻琉所做之事。
“我听他们说,陛下在边疆出了事。”宴卿卿垂眸问,“是真的吗?伤哪儿了?”
“小伤,没有大碍。”闻琉答她,“倒是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