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奴明知是褚清清刻意弄洒了茶汤,却不敢辩驳,忙跪倒在地,怯弱道:“奴婢知错,请小姐责罚。”
“清清,她不过打翻一下茶盏而已,你何必动此大怒?”赵子恒心中浮起自责,只因明白褚清清这番行为是做给他看的,媚奴乃是受到了他的牵连。
褚清清冷嗤一声,“不过一个奴才而已,值得你替她说话?我看她心早已不在此处了。也是,年纪到了,春心已动,我也该替她打打算了,免得到时她心里埋怨我,说我误了她的韶华。”
媚奴闻言惊得面如土色,眼泪也吓了出来,忙磕头哀求道:“小姐,奴婢知错了,求小姐不要赶奴婢走,奴婢是真心想留在小姐身边的。”
“既然想留着,那便去外边跪着,没我的允许不许起来!”褚清清娇艳动人的脸浮起无情之色。
“是,奴婢这就去。”媚奴战战兢兢地起身出去。
赵子恒冷着脸,隐忍地握紧拳头,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你不觉得你做得太绝了么?”
“我的夫君,你想要替人打抱不平之前,先认清一下自己,别忘了,你之所以有今天靠的是什么。”褚清清笑容含讽。
“你……”赵子恒俊雅的脸一僵,顿时浮起几分难堪。
褚清清无视他隐忍的愤怒,悠然起身,“好了,我要休息了,夫君既要处理公文,还是赶紧去吧。”
赵子恒闻言拂袖离去,刚迈出大门口,看到台阶下,那抹缩着身子显得怯弱的身影,呼吸顿生一滞,艰难地别开视线,往书房方向而去。
赵子恒坐在桌案旁,呆呆望着案上那一份公文,心始终无法安定,沉思片刻,他终于还是放下了手头公务,从案旁抽屉里找出一瓶药膏,起身出了书房。
“对不起……”
媚奴闻声惊愕抬头,“大人……”
“对不起。”赵子恒凝望着她失措的神色,又低低重复了一句。
媚奴深深望了他一眼,很想伸手过去抚平他眉间的愁绪,然而她最终只是微动了手指,垂眸掩饰那无法实现的爱恋,语气透着疏离与恭敬:
“大人,您千万别说对不起,这事与您无关,是奴婢犯了错,奴婢甘愿受罚。”
赵子恒心口一窒,半跪下来,与媚奴平视,神色坚定道:“不,是我的错。”似乎如此,才能缓解心头那股又闷又痛的情绪。
媚奴仿佛未曾听到他的话,始终低着头,手犹豫了下,便伸过去替他拂去落在衣摆上的灰尘,轻叹一声,“大人,这样会把衣服弄脏的。”
赵子恒捉住她的手阻止她,“抬起头。”带着命令却又有点懊恼的口吻。
媚奴依命抬头与他平视,赵子恒如愿的在她眸中,松了口气后心却又犯堵起来,“别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
“可是奴婢甘之如饴。”媚奴冲他一笑。
她脸上浮起的幸福笑容微微刺痛了赵子恒的双眸,他生气道:“你有没有想过从一开始我就是在利用你?”
“那也是奴婢心甘情愿的,大人,您不必自责。”她何尝不明白,只是她愿挨,这又能怪谁?
“你可以向我索求报答,你要富贵,或者……”赵子恒艰难地说下去,“要求离开,我都可以帮助你。”
“在大人眼中,我对您好只是为了富贵么?”媚奴神色闪过受伤之色。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子恒忙解释。
媚奴小心翼翼地问:“那大人是嫌我碍眼了么?”
“不,我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想法。”赵子恒蹙眉道,甚至,他迫切地希望她留在他身边,或许这不是爱,但她毕竟给过他他多年未感受过的温暖。
“大人,或许我之前不大明白,但我现在明白了,大人,您有您的抱负,儿女私情或许您并不看重,但您对奴婢的情意,奴婢是能感受到的,对奴婢来说,这已经足够了,而奴婢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一直看着大人,哪怕远远看着,我也已是心满意足。”
媚奴的大胆表白令赵子恒眼眶微微泛红,想伸手去触碰她因害羞而变得通红的脸颊,然最终却强忍着放弃了,从袖间拿出药瓶递给她,温声道。“记得涂药。”
“谢谢大人。”媚奴将那瓶药珍重的握在手中。
赵子恒不敢直视她的双眸,紧握着拳头,决然离去。
第八十章 甜蜜
这一夜,慕容沅在船中设宴,专邀请赵子恒一人。船中灯火辉煌,酒饯桌围,锁金坐褥,极尽奢华。
慕容沅望着舞姬袅娜翩跹的姿态,却逐渐恍惚起来,脑子里尽是沈柔君那惊为天仙的容貌及楚楚动人的神态。端阳节那夜与沈柔君搭讪的人正是慕容沅,不可否认的是,他对她一见钟情,自与她相遇,他便一直魂牵梦绕,无法忘怀,想要得到她的欲望也越来越强烈,可恨的是,她的心却属于另一个人,念及此,他将视线移到一旁的赵子恒身上。
“子恒,我曾听闻你的妻子曾与靖阳王花洛有过一段情?”
赵子恒脸上蓦然掠过一丝尴尬与仇怨,然顷刻间便恢复了雅闲的仪态,淡定道:“却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殿下既已得知,我也不好再隐瞒。此乃是事实。”
“你放心,本王不会笑话于你,只是这事让你承受了不少流言蜚语吧?你却忍受得了这口气?”慕容沅深看了他一眼,试探道。
面对他隐含深意的眼神,赵子恒隐约察觉出点什么,也不掩饰心中想法,无奈道:“无法忍受又如何,他堂堂一靖阳王爷,我也奈何他不得。”
慕容沅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砰!”一声,酒杯重重砸在桌上,眸中浮起狠毒之色,而后将舞姬们与侍从挥退,主舱内只剩他与赵子恒两人,慕容沅这才悠悠道:“若是本王想要除掉此人,想必你也十分乐意见此情形。”
“难道王爷也痛恨靖阳王?”
“没错,他屡屡坏本王之事,着实可恨!”
赵子恒立刻起身,做认真色:“若能得殿下支持,我愿为殿下谋划此事。”
慕容沅示意他坐下,而后笑道:“你可有办法替我除此后患?”
赵子恒沉思片刻,“殿下,邕州爆发洪涝灾害,朝廷已经拨款治理,此刻正要派遣官员去巡视监督治水工程,但邕州乃瘴疫之乡,京中人去了那多半会水土不服,瘴毒入体,所以朝中根本无官员敢去,不如殿下向皇上提议让他任监御史去邕州监督治水,似他那种一直过着优渥生活的贵公子去了那定是有去无回的。”
慕容沅想了想觉得这不失为一好办法,而且花洛一离京,便可方便他行事了,沈柔君已是他的囊中之物,慕容沅内心不禁激动起来。
“不过,殿下若想更快取得他的性命,殿下可在途中安排……”赵子恒停顿下来,温文尔雅的笑容透着一丝阴险毒辣。
“便照你说的去做。”慕容沅满意地笑道。
端阳节过后,天一天热过一天。
这日,花洛与梅英一同用完晚膳后,梅英提议去看晚霞,花洛很愉快的同意了,于是让人在院中宽敞且僻静的地方设了榻,提前备好纱灯,点上驱赶蚊虫的熏香,又备上了几样素果点心以及佳酿。
墨香向来会揣摩花洛的心思,知他想与梅英独处,便识趣地找借口离开了,留下两人独处,又吩咐小丫鬟看住院门口,不许闲杂人等入内,自己却溜去找林琛喝酒去了。
时至黄昏,红日坠西,已无日间的暑气,院中海棠开得依旧红艳,似胭脂点点,更似那漫天霞火,两者相互掩映着,的确美得令人沉醉。
可有的人却甚不解风情。花洛懒懒散散地歪坐在榻上靠着软枕,表面似在执书专注阅览,实则一双凤眸却频频偷瞥向不远处,坐在花藤小椅上的女子身上,见她一直不停地捣弄着手上的香包,却把他当成了摆设,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凤眸不禁浮起一抹幽怨之色。
真是不解风情的女子啊……他幻想中的场景本该是她娇羞地倚在他怀中,两人你侬我侬,共赏落日晚霞,却不是如今这般各坐一方,互不干扰。
“喂,不是你闹着要看晚霞的么?”花洛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待梅英抬头看他,脸上顿时浮起万千女子为之倾倒的笑容,一双眸更是深情款款的凝望着她,勾引之意昭然若揭。
然在梅英的眼中,她最不爱他这副深情中透着轻浮的姿态,“刚才就看过了啊。”晚霞的确很美,随后又低下头去绣那香包。
“……”
“这不是上次那个香包么?”花洛不甘心就这么被她忽视。
“还不是被你扯坏了,害得我还得重新缝一次。”梅英头抬也不抬,语气带着微嗔。
“是打算要送我么?”花洛突然兴奋道。
“想得美。”虽然是要送他,可是一看到他那得意洋洋的模样,她就忍不住与他唱反调。
花洛自信道:“除了我,你还能送给谁,你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样定情信物。”
“不是给你了么。”梅英下意识道。
正中他怀。花洛伸手摸了摸唇,勾起邪气的笑容,“给我什么了?”
梅英怔住,结结巴巴道:“你……你无赖。”
梅英的脸像是被霞光浸染了一层红晕,而后越染越深,最后如同海棠花般娇艳欲滴,令人垂涎三尺,花洛的心口却仿佛被人用柔软的东西轻轻撩拨了一下,导致他的心又痒又软,渐渐漫遍全身。
“丫头,你过来这里与我同坐。”花洛热情地提出邀请。
梅英被他炽热的看得浑身一阵燥热,转开视线,推拒道:“不要,不合规矩。”
“你是想我抱你过来么?”花洛干脆使出杀手锏。
梅英闻言腾地起身,挪着小碎步慢慢悠悠走至榻前,却绞着衣袖,一副羞人答答的样子,又低声委屈道:“你怎么总是喜欢威胁人呢。”
“也就是你而已。别人让我威胁,我还不乐意呢。”花洛柔声道,而后朝她敞开双手,笑容温柔得似一汪春水,他的怀抱如同珍馐美馔一般,的确诱人,梅英心神一阵撩乱,瞥了眼四周,见无人看见,当即抛却一切不合规矩,不成体统的想法,遵从最原始的意愿,猛扑进他的怀中,想要感受他给予的温柔怜爱。
花洛被撞得身子微向后扬,手勾住了她的纤细的腰身,干脆一同倒向榻上,“我就喜欢你这般大胆的样子。”花洛撩起她一缕秀发,轻轻在上面落下一吻。
剧烈的心跳声透着相互依偎的身子互相传递给对方,两人不由四目相对,花洛手指暧昧地缠绕上她的发,凤眸越来越深沉,呼吸渐渐紊乱……
梅英只觉得浑身似被火烤一般,神魂颠倒,不辨现实亦或是虚幻。
花洛叹了声,哑声道:“怎么办,我快等不下去了……”还不等梅英思考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花洛便抬起她的下巴,狠狠吻住了她的唇……
一吻过后,花洛平复了下气息,在她发上温柔轻吻,细语呢喃:“丫头,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好。”梅英恍惚道,两人正处于爱恋正浓的时期,当然恨不得一直如胶似漆,黏腻一起方好。
暮色降临,花洛将纱灯点亮,照得庭院沉沉,花影攲斜。
夜风有些凉,花洛扯过薄毯盖在梅英身上。
梅英依偎在花洛温暖的怀中,望着半空中那一闪一闪的萤火虫,困意渐渐来袭,“还不回去么?”
花洛伸手捏了捏她的柔嫩耳垂,低笑道:“怎么?困了?”
梅英摇了摇头,他的怀抱如此温暖令人不舍离开,或许他们可以就这么依偎到月亮升起,星子漫天,这样两人可以一起赏月。梅英阖着眼,嘴角不可控制地扬起浅笑,懒洋洋问道:“月亮升起了么?”
“怎么?又想上天捉月亮了?”花洛打趣道。
梅英脸一红,伸出粉拳捶了他胸膛一下,正欲辩解,忽听前方一阵脚步声,“好像有人来了。”梅英慌忙从花洛怀中起身。
花洛好笑道:“我们又不是在偷情。”说着抓住她的后衣领,想将她拎回怀里。
“王爷,殿下来了!”
不远处传来墨香刻意提高的声音。
楚王殿下?梅英更急了,“唉唉唉,你别扯,别扯。”虽不是偷情,但还是很难为情。
花洛无奈只好放开她,任由她去躲藏了起来。
* * *
“子澈,就你一人?”慕容洹见到榻上只有花洛一人,当即左右四顾起来。
“不然?有鬼?”花洛瞥了眼露出假山石外的一角衣裳,笑道。
呸呸呸,你才是鬼。躲在假山石后的梅英低声咒道。
“子澈,你还有这个闲情逸致在这玩笑,你可知朝中要发生大事了。”慕容洹收回视线,望着他严肃道。
“朝中之事与我何干?”花洛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拿起几上的银簪,无聊地拨弄着炉内的熏香。
“自是与你有关,父皇受我二哥撺掇,决定让你担任监御史,去邕州巡视治水工程,只怕不日便有圣旨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