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动作,七宝的脸也随着歪了歪。
又过片刻,极长的睫毛抖了抖,她终于缓缓地又睁开双眼。
在七宝回神之前,泪先涌了出来,斜斜地滑入鬓边。
“你、”她嫣红的唇动了动,声不可闻地说道:“你又欺负我!”
然后她便哇地一声,手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张制锦望着痛哭的女孩子:这下真的如安宁侯所说了,居然欺负一个小女孩儿。
以前他还可以义正词严地反驳,并高高在上地鄙夷这种无稽之谈,但是方才发生的事,让他无话可说。
“别哭了,”他有些心乱。
纵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拿捏千万人的性命,却不知如何应对一个失声痛哭的女孩子,他想捉住她的手,又见她哭的实在可怜,就好像雨后的花枝乱颤,眼泪像是雨水般不停地洒落,只要他一碰,手上便沾了湿湿地泪水。
他只能狠心喝道:“不许哭!”
七宝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本似停不住的,可是听见他这一声,却突然又戛然而止。
因为收的太急,她还在一顿一顿地打颤,泪也仍是不停地往下掉。
张制锦暗中松了口气,可见她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便又将声音放得温和:“你哭的这样大声,是想把人招来吗?”
七宝突然像是醒悟了什么,忙摇头,大颗的泪瞬间甩在他的胸前,似乎还有一滴落在他的颈间。
张制锦一愣,抬手在颈间轻轻擦过:“我不是故意欺负你。”
七宝显然不相信这话,眨了眨泪眼咕哝说:“你不是正人君子。”
他磨了磨牙:“谁让你自己跑了来的?”
七宝微怔,他又先发制人地说:“你、你可知道错了?”
“什么错?”
“以后不能再随便往……人家府上乱跑。”张制锦咳嗽了声,“不然,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七宝瞠目结舌。
张制锦抬手入袖中掏出一块儿帕子,给她将泪擦了去:“这也算是给你的一个教训,你总该知道,不能跟一个男人单独相处。”
七宝觉着有什么不对,怎么好像错的是她?
不过,她的确有错,不该唐突地偷偷跑来,但是……
七宝望着面前这张温润如玉、无可挑剔的清雅容颜,模模糊糊地说道:“可是您之前告诉我,不是每个男人都会看见我的脸就神魂颠倒的,那样的话他就是个为色所迷的登徒子,是没有定力,轻薄无知,注定成不了大器的。”
张大人举手拢在唇边,连声咳嗽。
不错,那天从赵琝手中救了她,在马车里为了不让她生出当静王府的狂妄念头,曾经这么跟她说过。
谁能想到,转眼间就打了脸?
张制锦淡淡道:“那又怎么样?”
七宝道:“那你为什么也像是世子一样欺负我?你难道也为色所迷,没有定力,轻薄无知,注定……”
“住口。”他哼了声。
七宝低下头不言语了,但是两只眼睛仍是很不服地偷偷瞪着他。
张制锦将那站满了她的泪的手帕塞到她的手里:“自己擦干净。”
七宝本是拒绝的,但是他的话对她而言,早就如同不可违抗的命令一样了。
乖乖地将手帕接过来,重新叠了叠,才又去擦眼睛,不料才擦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自己还坐在他的腿上,一时嘀咕道:“我要下去。”
张制锦微微蹙眉。
她这样乖静地坐在他的怀中,甜香萦绕,娇软满怀,真真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会。
如今听她要走,竟本能地舍不得。
下意识地将手臂紧了紧:“我还没说完。”
“你还要说什么?”因为方才受惊大哭,七宝的声音略有些沙哑。
张制锦道:“以后不许你再私自跑去静王府。”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他即刻回答,想了想,又道:“难道你想今日的事再发生?”
七宝瞥他一眼,又低头,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腰间垂着的玉佩荷包,因为这荷包,七宝突然想起自己还带了一样法宝,关键时候居然没有拿出来用!
心中后悔之极。
张制锦将她的下颌一抬:“又在想什么?”
七宝忙道:“没有!”
张制锦微微眯起眼睛,却也没有逼问,只道:“总之,若是给我发现你偷跑静王府,或者私下去见什么男人,你给我小心点儿。”
七宝对上他锋芒隐隐的眸子,立刻说道:“以后我再也不出府了。”
假如不能去见静王,那还不如在暖香楼里胡闹,免得再撞见他,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张制锦一笑:“这才像是个闺中女孩儿的样子。”
他端详着面前泪渍未干的小脸,真是奇怪……现在居然越看越喜欢起来。
难道自己真的是什么“为色所迷,没有定力,轻薄无知,不成大器”?
胡说。
可是目光已经神不守舍地移到她的唇上,方才那种滋味……
七宝小声道:“大人,我可以走了吗?我要赶紧回府,给他们发现了,就糟糕了。”
“你还知道?”张制锦收敛心神,“还以为你捅破了天也不怕呢。”
“怕了怕了,再不敢了。”七宝揪着手上的帕子,恨不得把它当做身边这个人给拧碎。
张制锦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心头一阵甜意掠过,不动声色地把人往怀中勒紧了些,才又依依不舍地松开:“好吧,下去吧。”
七宝得了这句,如蒙大赦,挣扎着下地,却因为方才太过紧张,腿都微微地麻了,多亏他从后将她扶了一把。
这女孩子看起来娇弱之极,简直一阵风过都能吹跑了似的,又是如此怯弱的个性,恐怕谁都能狠狠地欺负她。
难为她居然这样胆大,屡次破格出府,当面逼问静王,现在又偷偷跑到自己别邸。
她还能做出什么让人刮目相看的事?
张制锦盯着七宝:“巷口那辆马车,是你乘来的?”
七宝忙忙地点头。
张制锦见她的衣裳有些凌乱,便探手要给她整理一下,七宝吓得又缩成一团。
他不禁又皱皱眉:“别动。”
七宝果然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张制锦给她将歪了的幅巾整理妥当,又把衣领、袍摆都整理的端正了,望着她娇怯怯红着眼睛的模样,笑道:“若是不哭不笑,倒像是个公子哥儿了。只可惜好好的这身儒生衣裳,给你穿坏了。”
没有什么书生的端正气象,反而透出一股别样的灵透风流。
七宝一声不敢反驳,生恐再惹出别的来。张制锦淡淡问道:“洛尘那边儿,你是怎么把他摆平了的?”
洛尘对他最为忠心,如果是等闲之人,只怕立刻扫出三丈远,又哪里肯放人进来,又放她自己在里头乱走?
七宝不敢隐瞒:“我、我带了我的丫头同春,他们两个、相见甚欢。”
张制锦愕然至于几乎失笑:“你可真是能耐的很啊,居然连美人计都用上了?”
“不是不是,”七宝否认,“也许是他们两个投缘嘛。”
张制锦想起那声“洛尘哥哥”,故意道:“回头我得好生教训教训洛尘。”
“不要!”七宝立刻叫道,伸手抓住他的手臂。
张制锦道:“想我不罚他,以后不许叫他哥哥。”
“为什么?”七宝本能地问了句。
“我不爱听。”
对上他的冷冽的目光,七宝忙道:“不叫就不叫了好了,大人千万别为难他。”
虽然知道她心思无邪,但见她这样着急洛尘,仍是让张制锦心里不大喜欢,便只淡淡地“嗯”了声。
七宝道:“那、那我走了。”她突然看见手中的帕子,“这个还给您。”
张制锦本要接过来,手一动又变了主意:“这上头都是你的泪渍鼻涕,都脏了,我不要了。”
七宝看着他淡漠的脸色,突然福至心灵:“那、那我回去洗干净了再给您。”
张制锦不置可否,不过这大概就是默认了。
七宝把帕子塞进衣袖,举手在胸前一探,那本书还在,她转身往门口走了一步,又想起那件事。
七宝站在门边,回头看着张制锦:“张、大人……”
“嗯?”
她眨眨眼,平复了一下心情:“我、我如果不去见王爷,那万一康王府为难,怎么办?”
张制锦并不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七宝试探问:“您先前说,您能护着国公府……是不是真的?”
他的唇角一动,道:“你不是不信吗。”
七宝忙道:“我信我信!那您真的能办到吗?”
张制锦道:“你原本想求静王,所以才一心要当静王妃。那假如我能做到,你……怎么报答我?”
七宝咽了口唾沫:“我、我当然是做牛做马,也会报答您的。”
他高冷地说:“我不需要牛,也不需要马。”
七宝也觉着身上有点冷,小心翼翼地问:“那您需要什么?”
“我……”他停了停,皱眉淡声道:“你走吧。”
七宝看他突然像是不高兴了,便瞅着他说:“您如果没想好,那可以也跟王爷一样再好好想想……不过呢,我、我什么都可以做,但是我、我不会以身相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