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制锦垂眸,七宝给他冰冷的眼神扫过,心头一凉,竟本能地不敢再叫嚷。
可心里的委屈却涌上来。
她嘀咕说道:“我不要回去。”
“不要也得要,”张制锦冷冷地开口:“只要你现在还是我的人,就得听我的。”
眼中的泪一涌而出,又随风滑到唇边,七宝抽噎着叫道:“那我不想是你的人了。”
“你怎么不想?”
七宝声如蚊讷:“和……和离就行了。”
“哼……”耳畔响起了他的冷笑声,然后张制锦说道:“裴宣给你喝了迷魂药了,你跟我和离,然后呢?莫非是要嫁给他吗?”
“跟裴大哥没有关系。”七宝回答。
张制锦道:“给我闭嘴。我信你才怪。”
他本来单手持缰,左手搂着她的纤腰,也不知是因为气糊涂了还是怎么,竟然松开了左手。
七宝本来仗着给他拢着,所以并没有抱紧他,突然给他一松手,整个人往后跌了出去。
七宝惊呼了声,急忙伸手将他的腰紧紧抱住。
张制锦垂眸看她,似乎一切都在掌握。
七宝虽然把他抱紧了,但心里的感觉却越发复杂,她不知要说什么好,但心里堵得很。
“你、你总这样,”于是七宝语无伦次地说:“你这人太坏了……我不要喜欢你,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要多,我只喜欢你,你却还喜欢别人……你是最坏的人了……”
她虽然又气又恨又是悲痛交加地念叨着,却还是无法松开张制锦的腰。
马背上风很大,七宝虽然躲在他的怀中,但眼中的泪给冷冷的夜风吹着,好像都在脸上化成了一层冰似的。
七宝说着说着,便又委屈地呜咽了起来。
张制锦听着她低低的哭声,那句“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要多”却在心中反复回响。
——
当马儿停在紫藤别院门口的时候,张制锦低头,却见怀中的七宝双臂紧紧地搂着自己,脸上泪渍未干,但竟然是睡着了。
他低头看着她天真无邪的睡容,心情复杂一言难尽。
正里头同春听说消息匆忙地迎了出来,张制锦制止了他们,小心地放轻手脚,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双足落地无声,竟是极为平稳。
怀中的七宝随着轻轻一颠,因为之前在马背上颠簸的习惯了,且又累倦,竟仍是没有醒来,反而往他怀中又靠了靠。
张制锦无声一叹,抱着她进了别院。
这一夜,张制锦整宿无眠。
七宝倒是睡得很安稳,从头到尾没有醒过,起初她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到后来又换了个姿势,小手依恋地牵着他胸口的衣襟。
直到次日天色大亮,七宝才缓缓地醒了过来。
张制锦想了一夜,想她在永宁侯府内说的话,想她在回来路上控诉自己的话,想以前自己跟她的相处,以及在周淑妃这件事上的处置方法。
同时他也做好了准备,预备着七宝醒来后会对他不理不睬,甚至再度质问,亦或者更闹别的。
他想的很周全,但是独独没有想到一种情形。
七宝非但没有不理不睬,更加不曾出声质问或者别的。
当睁开双眼看见他的一刹那,七宝的眸子里涌出了一丝微微的惊惶,以及一缕淡淡的羞涩。
她发现了自己握着他衣襟的手,于是慌忙撒开。
这个反应,让张制锦有些意外。
然而更意外的还在后面。
七宝慌忙爬了起来,双膝跪在榻上,她十分恭敬地低着头问道:“大人,您什么时候来的?”
张制锦屏息。
他的眼神之中透着惊愕,却尽量不动声色地将她上下扫量了一遍。
“你说……什么。”张制锦静静地问。
七宝的脸上浮出了一丝淡淡地晕红:“我昨晚上有些累了,竟睡死过去了,大人别怪我。”
张制锦的双眸微睁:“你……记得昨晚上的事?”
“嗯,”七宝怯怯地一点头:“我没有偷懒,这次我可以做的更好。”
张制锦的心突然有些发凉,他命自己镇定:“做什么、做的更好?”
七宝抬手在腮上轻轻地一挠:“当然、当然是点茶啊。大人不是很喜欢的吗……这次我不会弄坏了,一定可以的,大人要不要试试?”
她说到最后,便抬起闪闪发光的眸子,有些畏惧,又有些期盼地看着他。
张制锦生生地咽了口唾沫,心里的那股森凉正在不由自主地蔓延,几乎让他的舌尖都有些僵硬。
“点茶吗,”手暗中握紧,张制锦凝视着七宝,“你什么时候弄坏过?”
七宝歪头看他,眼中流露出疑惑,仿佛不知他为什么这么问,然而她仍是恭顺地回答:“上次在棠棣斋里我失了手,大人只喝了一口就走了……您忘了吗?”
张制锦默然不语,只是盯着七宝。
七宝给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忙起身往床下爬去。
她正要翻身下床,张制锦握住她的手腕:“你去哪里?”
“我、我伺候大人更衣呀。”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张制锦明白,现在的七宝,不是昨晚上的七宝。
“你……”张制锦说了一个字,却重若千钧。
终于他说道:“你记不记得你是谁?”
七宝似乎想笑,却又害怕般低头:“大人,我是七宝啊。您怎么了?”
张制锦道:“我的意思是,你是我的什么人?”
七宝敛了笑,她惶惶然地望了张制锦一眼,然后重又跪在床上:“我、我自然是大人的……大人的奴婢。”
对张制锦而言,所谓晴天霹雳,恐怕不过如此。
第162章
张制锦听了七宝的回答,起身往外走去。
身后七宝不知如何,愣了愣后慌忙跟着下地:“大人……”她小声地唤道,“是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张制锦立在门口回头看她,却无声。
正在这时,外间同春走了进来,见他站在门边上,便行礼道:“九爷。”
张制锦竭力定神:“你来。”
同春以为是叫自己进内伺候,忙迈步走到里间儿,却见七宝竟然赤着双足站在地上,同春急忙跑过去:“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忙扶着她到了床边,俯身给她穿鞋子。
七宝规规矩矩地坐着,一动不动,等同春给她穿了鞋子,又拿了一件外裳给她披在身上后,七宝才仰头看着她问道:“你准备了早饭吗,大人像是要出门了。”
同春一愣:“我已经叫厨下备好了,就等九爷跟姑娘醒呢……”
此刻同春显然未发现异样,回头看张制锦一眼:“九爷要在家里用饭吗?”
张制锦的目光扫来扫去,终于一点头。同春当下来到外间,吩咐秀儿巧儿去摆饭。
吩咐过后,同春才又回来给七宝将衣裳穿好,伺候她洗漱。
期间,张制锦已经到了外间,里头同春见他离开了,才忍不住悄悄地问七宝:“昨儿姑娘好好的又去了哪里?我听洛尘说起来吓得魂都没了。”
七宝诧异:“什么去了哪里?我这不是好端端在这儿吗,你为什么害怕?”
同春道:“现在自然是回来了无事,但是从静王府里不见了,岂不是吓死个人?”
七宝皱着眉头:“什么静王府不见了?哦……你是说静王殿下监国的事吗?那是多久的事了,还提个什么。”
同春呆了呆,此刻才发现她有些不大一样,忙抬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姑娘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好着呢,”七宝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不要顾着跟我说话,我怎么看大人又不高兴?方才我说给他点茶,他也不答应……唉,难道他又不喜欢这个了?那我还要再学点什么别的呢?”
两个人鸡同鸭讲的,同春满心懵懂,只得顺着她说:“什么点茶呀,九爷多半是因为昨儿那事吧,他自然也是为姑娘担心呢。”
“担心什么?”
“担心你不见了呀!”
“我怎么会不见了,你说什么疯话。”七宝匪夷所思,皱皱眉心。
同春后退一步,不太敢说,便走到外间,一抬头看见张制锦立在门口,原来他正在听里头的说话。
“九爷……”同春心里有点慌,试探着问道:“我听着姑娘说话怎么有些、有些糊涂……”
张制锦不言语。
不多会儿茶饭送了上来,张制锦在桌边坐了,七宝从里间出来,却并不落座,只立在他身侧。
张制锦面色平静,膝上的手微微发抖:“坐了吃饭。”
七宝这才欠身落座,她拿了筷子,看看桌上的东西,便捡了两样菜色给他放在面前的碟子里:“大人请用。”
张制锦看着她一举一动,饭菜的气息阵阵扑鼻而来,让他一刻比一刻更窒息。
他哪里还能吃进一口,偏偏七宝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眼神仍带怯意,仿佛他不肯吃东西就是在怪罪她。
抬手拿起筷子,却似重若千钧,他勉强吃了一口,却终于忍无可忍地重又将筷子放下。
银箸落在花梨木的桌面,发出“啪”地声响。
七宝即刻又站起来,惶恐地看着张制锦。
张制锦探手将她拉到身边,抬头看着她:“你听好。”
七宝忙点头:“是,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