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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息之下,寸草不生。
  在被那硕大的瞳孔对准的瞬间,明知这是幻境,沈镜之还是心头一紧,几乎悚然的危机感让他背后冷汗涔涔、身躯僵硬。
  这时候,就连沈镜之自己都不敢确认、他会不会死在下一道龙息之中。
  幸而那龙息吐出之际,突兀转了个方向,旋即是巨龙被触怒的暴怒嘶吼。
  嘶吼声惹得天地震荡。
  在那巨龙硕大的身形之下,下方一道身影是如此渺小,甚至不及那龙的一只眼瞳,却又如此耀眼夺目、存在鲜明。
  沈镜之和幻境中那一道道影像同时抬头,共同目睹了这长跨越千年的震撼。
  那人身上的气势节节攀升,空荡荡的手中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汇聚,最后凝成一柄长剑的虚影。
  突兀的、沈镜之明了那柄剑的含义。
  剑心。
  是眼前这人的剑道道基投影于世间的实体。
  原本漫无目的、肆意吞吐着龙息的魔龙终于察觉到自己所面临的威胁。
  它龙首朝前、定定地注视着眼前这个胆敢冒犯他的小虫子,喉间发出低沉的威胁咆哮。
  它张嘴,可怕的能量在体内汇聚。
  不似先前随意的喷吐,暗红色的光球缓缓变大,其中蕴含的可怕的能量风暴让周遭的空间都有了扭曲。
  在一段时间并不长的蓄力之中,一道暗色的光柱贯穿了前方。
  纵然心底早就知道结果,但是看见这一幕时,沈镜之还是心头一紧。
  躲开了。
  光柱贯穿的正前方,绵延的山脉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空洞,可作为被攻击目标的那人,早已栖身道了龙躯的上方。
  巨大的躯体以一个和它庞大并不相符的速度翻转着,龙尾重重地抽击向那人。但在那划破空间的锋利和巨大冲击之下,执剑之人这一次却不闪不避、毫无动摇之意。
  原本灼目曜日在这剑光之下,甚至只能沦为映衬的背景。
  在那一瞬间,青年几乎与剑融为一体,剑刃斩断龙尾,喷溅的龙血在地面浇出滋啦的烧灼之声。
  原本示威的咆哮变成嘶吼,龙躯周围大大小小的暗色圆球汇聚,密集地袭击向那人,却被一一斩断。
  巨龙终于意识到危机所在,它翻腾扭转着身躯欲要躲闪,速度却不及那道已化流光的剑芒。
  锋锐的光芒再一次与鳞片相触,与此同时,第二次蓄力的狂暴龙息亦击中那道身影。
  在一片撕裂空间的能量暴动之下,喷溅的血液在地面腐蚀出一大块荒地。
  被斩断的龙躯在空中停滞顺序、轰然坠落。
  地面被砸出一阵震颤。
  此一战谓之
  斩龙。
  而完成这一壮举的人,正是太华宗的前代掌门,令华道君。
  然而,这仅仅是这位道君传奇伊始。
  沈镜之怔怔然注视着那位浑身浴血的青年。
  他仍立身半空之中,薄暮的日光映照着这执剑而立的身姿,他整个人好似剑道化身。
  而就在下一刻。
  青年手中长剑寸寸崩裂,不过瞬息,便化作流光,溢散于天地之间。
  沈镜之心头一跳。
  这是道、基、崩、毁?
  他倏地忆起,这位令华道君在大多数人的印象中,都并非剑修
  第104章 掌门11
  修真界和魔界的交界处, 是一片广袤无垠、被称为无妄海的巨大荒漠,灵气和魔气旦夕交替,以至于这片荒海在这种交替不断的冲击下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而其中唯一一块高地, 便是执枝山。
  折枝立誓, 这是昔年修界和魔界在天道见证下立下盟誓、止息已经延续千万年争斗之所。
  亦是令华道君身陨之处。
  道魔之争,是天道束缚此劫生灵的方式之一。
  而逆天而行之人,自要面对天道惩处。
  九劫天雷
  便是散仙身受此劫,亦难存于世,况且令华道君彼时已身受重伤。
  卫猗秋知道,师尊定是知道那结局的。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慨然赴之、毫无犹疑。
  或是早在许久之前,师尊便做出了如此决定。
  将偌大的宗门托付予他, 自己则坠入魔界。
  太华宗是修真界第一大宗, 作为一宗掌门, 卫猗秋事实上很难有什么空闲,但是每到这个时候,他还是会将所有事物都推开来到执枝山。
  即便这个地方也什么都未剩下。
  在这一天来此处的自然不只是他一人,但是两人却会默契的避开彼此。
  不过,今天情况好似有点不同。
  卫猗秋从上山的时候就感觉到那道熟悉又令人厌恶的气息, 对方也并没有隐藏的意思。
  月色之下, 一身黑衣的青年缓步走出, 看见他后、点头致意,师兄。
  而对上这人, 卫猗秋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 甚至于他本来就严肃的脸色刹那间阴沉了下去。
  他也没有掩饰自己厌恶的意思,冷淡道:当不得魔尊殿下如此称呼。
  向晚涯并未对这态度表露出什么不适来。
  事实上, 两人的讨厌关系从来都不是单方面的, 更贴切地说法、是两看生厌。
  向晚涯也只是往前走了几步, 确保自己的身形露出在卫猗秋面前就停下了。
  这么一眼看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比起旧日同门,倒更像是互相戒备的敌人。事实也与这相差不多,他们没有动手,也只是因为这地方足够特殊而已。
  在太华宗代掌门这个职务上磨练了百年,已经练就了无论何种情况都能带着一副游刃有余笑容的卫猗秋,这会儿非但忍不住自己脸上的表情、连语气都是少有的尖锐直接,魔界事物繁忙,魔尊恐怕无暇在此地久留。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回去吧。
  自然是有事的。
  若非如此,向晚涯也不会留在这里。
  他以最简单的句子交代了留下来的原因,天魔有复苏之兆,封印位置被移动了。
  这话落下,他便像是不堪忍受和眼前人在同一空间,瞬息之间原地便没了身影。
  事实上要不是这件事实在事关重大,向晚涯也绝不愿意留在这里、和卫猗秋多相处一息时间。
  天魔复苏确实是大事,而更麻烦的问题却是后半句。
  封印的位置自然没有随意移动的道理,就可能性而言,那简直是微乎其微的奇迹。而这奇迹现在能达成,卫猗秋不得不去思索一种可能。
  天道。
  道魔相争,以此让此方世界生灵陷入层层内耗之中,这是天道的抉择。
  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夺天地之造化,他们的死亡对这个世界反倒是一种好处,亦是天道判定中的善。
  这也是为何师尊在缔下那束缚的盟誓之后,突如其来的突破。
  而那突来的天劫,还是九劫天雷这种几乎等同于死劫的雷劫。
  这个世界的天道在尽其所能地阻止道魔言和。
  数百年前,是师尊命陨、魂魄不存。
  而现如今,却不知这天魔封印的问题、是不是天道的第二次出手
  *
  和魔界那种等级森严,魔尊为尊的情况不同,修真界的势力要更复杂些,得知这消息的卫猗秋自然还要与其他人商议。
  待人散之后,九宫宗的江宗主却单独留下。
  猗秋,
  温雅青年并未像刚才那样称呼他为卫掌门,而是直接唤了他的名字,这意味着这会儿并不是谈什么修真界的公事,只是作为长者对于晚辈的关切,你们见过了?
  卫猗秋知道江亦西指的是谁。
  他刚才虽然没有提及消息来源,但是既然这消息和魔界相关,对于江亦西来说,这并不难猜。
  卫猗秋听见这个问题,脸上的笑容稍淡,没什么特别情绪地答应了一声。
  江亦西见状,不由露出些头疼的神色。
  他道:好歹是同门师兄弟,你们难不成打算一直这样老死不相往来?
  卫猗秋脸上的笑意更淡,只勉强停留在一个平静的表象上,我与他本也没有什么来往的必要吧?
  一个修真界掌门、一位魔界魔尊,若是按照以往的惯例,他们二人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江亦西叹气:你该懂的吧?你师尊他将后续之事托付给你们二人、所寄希望不仅仅止于此。
  卫猗秋闻言,露出忍耐的神色。
  他那点细微的笑意彻底隐没下去,神情归于漠然。
  但是就连那漠然似乎都是强装出来的,他的语气透露出的分明是咬牙切齿的狠意,我明白的,若非师尊遗愿
  他早就亲自出手,替师尊清理门户了。
  江亦西自然听出了他话中的未尽之意,忍着头疼又劝了几句,但是这早已经陷入冰冷僵滞了几百年的关系,显然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解决的。江亦西最后只能忍着心底的叹息离开。
  只是这些心结早晚都得解开
  卫猗秋这些年境界受困,多少也有这个原因。若是任之发展下去,会成心魔也说不定。
  江亦西想到这里就觉得自己脑子一抽一抽的疼。
  好友就那么干脆利落的离开,留下两个让人脑袋都大了的弟子。虽然因为身份的缘故,他这些年和向晚涯见得不多,但是想必两人的现状差不了多少。
  若是这心结一直不解开,要么那两个孩子困于其中修为难以寸进,要么就得杀死对方。
  他可不想见证友人留下的这两个弟子上演什么同门相残的惨剧。
  明明当年令华还在的时候,两人还是弟恭兄友、关系极好的模样,怎么现在就成这样子了?!
  托这个的福,江亦西这些年对收徒都有了阴影,到现在门下连一个亲传弟子都没有。不过,帮令华照顾他留下的这两个问题儿童已经够他耗费心力了,他也实在没有闲心去再收徒弟了。
  都打算那么干了,好歹走之前把两个徒弟安抚好了吧?!
  这是算准了他们不会放着不管吗?!
  算了,下次让烟韵来劝吧。
  他真不适合干这种活。
  在江亦西头疼得彻底踏出殿门之前,却听卫猗秋沉着声开口,师尊若非当年收他为弟子,或许本不必做这些。
  江亦西的脚步停住,他半转过身来,檐下的阴影将他的面容切分成明暗两半,让江亦西脸上的神情有些模糊。
  静默了半晌,卫猗秋听见一道低低的气音。
  好像是叹气,又好像不是。
  不、这与小涯无关
  是他的话,早晚都会如此的。
  这么说着,江亦西不由想起自己初见时的那个剑修。
  那确实是个剑修,他从未见过那么锋锐的剑。
  但若是稍稍相处就能察觉,那一点都不像个剑修,他的内里实在太过温柔。
  似乎逝去的每一条性命都沉沉的压在他的心上,不管是被夺去生命的敌人、还是未来得及的挽救的道友
  那人并非脆弱到承担不起这种重量,但作为友人、总希望对方过得更轻松一些。
  江亦西也曾玩笑说过别当剑修算了,却也未曾想、那人会以那般惨烈的方式与自己的剑道诀别。
  追寻数百年的道一朝崩毁是怎样的感觉,江亦西并不清楚。
  但是倘若是他的话,或许就此死去也说不定。
  那人却再次站起来了。
  重入道途。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为了那些在许多修士看来莫名的原因,止息道魔之争、甚至不惜与天道为敌,恐怕是早晚的事。
  小涯那孩子
  只是诱因之一罢了。
  江亦西垂了垂眼,遮掩住了其中的神色。
  明明千年的交情,那人却那么自顾自地下了决定,别说求助了、连一句交代都无。
  就连对小涯的安排也是
  那可是他的亲传弟子,难不成他们真的会因为那孩子体内一半的魔族血脉出手吗?!
  那明晃晃的不信任,不只是江亦西,当年他们几人,都是真心实意的生气了好长一段时间、甚至打定主意要给他个教训。
  然而,现在看来
  那人分明是早就知道了最后的结果,从一开始就打算将所有人排除在外。
  江亦西最后还是没再多说什么,沉默着离开。
  被留下的卫猗秋神色也没有丝毫好转,他垂下头去、摩挲着手中的掌门信物。
  他当然讨厌向晚涯。
  不、与其说是讨厌,不如说嫉妒才更为恰当。
  明明同为师尊弟子,明明向晚涯才是后来的那个。
  却几乎占据了师尊的全部心神。
  为他隐瞒身份,替他筹谋未来。
  甚至因为有了这么一个弟子,不得不与整个修真界为敌。
  而他、却是被孤零零抛下的那个。
  凭什么?为什么?!
  那个人怎么能肆无忌惮的享受着这种偏爱、还毫无所觉?!
  卫猗秋紧紧握住了手中的掌门印信,神色阴郁。
  他却只有这个。
  第105章 掌门12
  楼空鱼身世有问题这件事, 楚路其实早在凡尘界的时候就有所察觉。
  先不说灵根这个东西,在凡尘界之人身上是如何万万里挑一的,就单说他身上的寒毒、还有携带的魂珠, 都明显是出自修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