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内门弟子雪环和唐婉便都从殿外走了进来。
唐婉这两天哭成了泪人,原本她已经跟赫连宇夜定亲,两个人已经快要成为双修道侣,只等着唐婉筑基成功,两个人就一起到正气宗去,那个时候唐婉的身份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可是谁知道,赫连宇夜不过来看自己这一回,竟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唐婉曾经志在必得的那些东西,一瞬间就成为了梦幻泡影,不复存在了。
她如何能不怨,不气?眼看着要到手的东西,全部随着赫连宇夜的死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闭上眼,唐婉调整了一下心绪,之后与雪环在三位前辈的询问下,终于将那一日在前山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中涉及到小自在天内门弟子是非和那一日事故的唐时、赫连宇夜,也就是说,唐时跟赫连宇夜之间是有仇的。
听完了雪环跟唐婉说的,清虚道人皱眉道:“是非法师乃是佛修,断然跟这次的事情没什么关系,至于唐时——他不过是个练气二层的废物,怎么可能对正气宗的内门弟子下手?最奇怪的还是这仲庆啊……”
仲庆的确是需要查探,可是那唐时出现在那种场合,也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申屠长老是个局外人,看得很清楚,他提醒道:“不管谁是谁非,总是要有个人来将这一切揽在身上,否则……”
否则天海山就没了。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这样大的事情,就算是把罪责全部推到那疑似魔修的仲庆身上,也不能让正气宗消气。
一个内门大弟子不是很珍贵,可是架不住正气宗是整个东山的正宗,乃是第一流的门派,要的就是个脸面。不说天海山什么都不算,就算是它是个比较厉害的门派,也只能对正气宗俯首称臣——正气宗要脸面了,他们天海山不能不给,更何况事情是出在天海山呢?
清虚一直都在衡量利弊,此刻被申屠长老说破自己心中的想法,却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问道:“那唐时可醒了?”
“回禀掌门,半个时辰前方醒,听说还有些神志不清。”
唐时受伤严重,但是一息尚存,申屠长老给他塞了几枚丹药,说要等事情弄清楚了再说,没有想到这人命贱,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还醒来了。
此刻听到唐时醒转的消息,当真是好极了。
当下清虚道人携了长老唐方和申屠长老,一起往后山的屋宇之中走去。
而唐时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一个略微有些眼熟的房间。
他的脑子放空了很久,才想起来,这是他初上天海山时候住的那一间屋子,自己不该是在菜园的吗?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醒了?”一个略有些惊诧的声音,听上去也很耳熟。
唐时觉得自己的脖子很僵硬,现在是趴在床上的,他感觉自己的背部也很疼痛,只要轻轻一抬手肘,就觉得整个背部都要随着这样的动作撕裂开,痛得他一龇牙。
这一下抬眼就看清楚了,原来是那个双下巴的胖子师兄秦溪,是这人领着自己上山的,还是个内门弟子。
他怔然了一下,喊道:“秦溪师兄……”
秦溪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唐时像是在看着什么珍惜动物:“你竟然还没死,这顽强的生命力简直令人吃惊,不过也没枉费申屠长老的药,沧海堂传出消息来,马上掌门和两位长老就要来问你,你还是省点力气一会儿说话吧。说不定说完今天,以后你都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一听这话,唐时就心中一沉,立刻想到了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
妈蛋,千佛香自己还没拿呢,难道就要背黑锅了吗?
唐时还没来得及想太多,外面就有了通报声,说是掌门和二位长老已经来了。
他起身就想要行礼,不过被进来的清虚道人一把按下了。“现在你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我。”
“是,掌门。”唐时心说自己要是老老实实说了,估计只有死路一条,只不过嘴上答应得很是爽快。
本来清虚道人是想直接对唐时搜魂的,不过唐时修为实在是太低,一个练气期的其实只能算是半只脚踏进了修真界,真正进入修真界还是要到筑基期才能算,对练气期的使用搜魂术,只怕还没等施展开,练气期修士的神识灵海就已经受不住了,只搜魂一次就成为白痴。
清虚道人只能压下了这个念头,好生问道:“你说说那一日遇到的情况。”
唐时知道这关自己是必须过的,于是改掉了开头,说是半夜里自己想要去关窗,不想赫连宇夜忽然偷袭自己,无奈之下唐时只好逃走,到了桃林那边,正好撞见仲庆师叔不知道在鬼鬼祟祟地干什么,二话不说就打了他。
“之后赫连师兄似乎说仲庆师叔是什么‘魔修’,我看到仲庆师叔脸色一变,紧接着两个人就直接打了起来。我身上疼得厉害,没怎么看清楚。反正仲庆师叔砍掉了赫连师兄一只手,他的刀上还在冒黑气发红光,之后他又一刀插到赫连师兄的胸口,接着赫连师兄好像喊了一声‘杀’,之后一道雷下来劈中了仲庆师叔,接着赫连师兄趁机夺下了他的刀,反手抹了仲庆师叔的脖子……”
当时的场景回忆起来当真是历历在目,修改了其中的一些细节,努力地将自己从这件事之中撇开,唐时也算是颇花费了一番心思。
清虚道人跟两位长老对望,只道他们的猜测果然应验了——仲庆竟然是个魔修。
当初这些弟子进门的时候可都是干干净净,身家清白的人,现在竟然忽然之间冒出了一个魔修来,这中间的秘密可就多了,不管是赫连宇夜还是魔修,都足够震撼了。
只不过,依照唐时的话来推测,这赫连宇夜还是仲庆杀的。
至于之前说的赫连宇夜想要杀唐时,应当是之前雪环跟唐婉说的事情的原因。
三位掌权者又盘问了一些细节,这才从唐时的房间出去。
秦溪看了唐时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声,之后丢下一句话也出去了:“小子,你的倒霉日子现在才开始。”
现在的唐时还不知道自己会被怎么处置,他只是细细地思考了自己方才的那一番话,觉得没有漏洞了这才疲惫睡去。
然而方才出去的三位掌权者之中,唐方忽然说道:“左右还是要一个替罪羊的。就算是为了正气宗的声誉,唐时也是必须要死的。”
“唐时毕竟涉足了这件事情,甚至可以说是引起一切的导火索,按照正气宗那护短的情况来看,肯定要来要人,只不过我们如果给了,便是丢脸的事情——虽然说正气宗是东山第一流门派,但表面上各大门派之间还是平等的,他们若是要人过去,肯定是为了搜魂调查赫连宇夜的真正死因。唐时过去了,正气宗的脸面有了,可是我们天海山的脸面去哪里?”
这说话的是申屠长老,一脸的凝重。
他说的,其余二人也都知道。
清虚道人也是良久没有说话,在往回走的路上,他沉默了很久,眼看着要到沧海堂了才说道:“正气宗固然厉害,可是我们天海山也有一位老祖在大荒阁,如若我们随意交出了唐时,堕了老祖威名,怕是要受罚。有老祖在,即便是正气宗,也得顾及着我们——所以,想个折衷的法子便好。”
“历年来挑选小荒十八境进入之人,都是各区域的第一门派说了算的,什么实力多少人数,我们天海山无论如何说也会被动打压——”清虚道人说话的意思很深,现在还没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来,但是其余两个人已经有了一种隐约的预感。
“正气宗好歹也是要面子的,我们只要对外一口咬定唐时是无辜的,他们便不能将我们怎么样。这个时候我们再私下里通知他们,可以将唐时换一种方式交给他们处置,大家面子上也就好看了。”清虚道人眼底闪过几分狠色,却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已经下了决断。
申屠长老疑惑道:“哪种方式?”
“小荒十八境一年半之后开启,练气期的弟子进去都是送死。这一次小荒十八境,正气宗定然会刁难我们,我们也就给他们刁难。左右还是要付出代价的,为了不过是面子上好看而已。”
小荒十八境,一般都是筑基期及以上的修士进入,里面危险重重,本来就是九死一生,一个练气期的弟子进去哪里还会有活路?
清虚道人这一把算盘可以说是很精明的。
当天回去,他就将自己的打算通告了在正气宗那边的联络人,让对方代为打点。
正气宗大弟子意外殒身一事已经传遍整个灵枢大陆东山区,正气宗那边听了清虚道人的一番示弱,还是不依不饶,最后采用了折中的处理办法。
二流宗门天海山选拔进入小荒十八境的人数减至三人,不得有筑基后期的修士。
——非常苛刻的条件,相当于所有进小荒十八境的人都是送死。
正气宗对天海山的处置也很快传遍了,所有人都说正气宗这是心狠手辣,却不知道真正下了辣手的乃是天海山。
唐时很快养好伤从那屋里出去了,之后再没看到过秦溪,回到了自己所在的菜园。
只不过,一路上,所有人看到唐时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
“干什么都避开他啊?”
“要去小荒十八境送死的人,跟他废话什么?”
“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
唐时的命运,忽然就这样转过了一个大弯。
第二十八章两年
菜园里的青菜,还是一年多之前的模样,唐时扛着锄头从地里走回来,看到邱艾乾还在挑水,他打了声招呼,喊了一声“邱师兄”,便不再多话,回了自己的小屋。
邱艾乾有些尴尬,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挑了水放在田垄上,回望林间那小小的竹林精舍,忽然就复杂了起来。
唐时这两年过得很不容易。
正气宗跟天海山之间不知道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唐时竟然已经成为了进入小荒十八境名单里的一个人——被内定了。
现在的唐时是个什么修为?
练气六层。
进入天海山几乎两年了,现在还是个练气六层的修为,即便是天赋一般的人,也能够在两年时间之中轻而易举地跨过练气中阶,到练气七层、八层乃至于九层——更不用说是那些有天赋的了。
内门之中的唐婉和雪环已经筑基成功,成为天海山为数不多的筑基期修士。
就是邱艾乾自己,也已经得到了上面赏赐的一枚筑基丹,准备筑基了,可是唐时还这样孤独地一个人修炼,一个人做自己的事情。
两年来,他们几乎没有说过更多的话了。
邱艾乾也说不清楚是为什么,反正自从唐时养好伤回来之后,话忽然就少了。
因为别人都说,唐时是个注定要死的人,门派上上下下都排斥着他,甚至还有雪环和唐婉放了狠话,谁要是跟唐时交好,就是跟她们作对——谁能够跟门派内的两大内门美女作对?根本就是找死。
所以毫无疑问,唐时就这样被孤立了。
只不过,在所有人的冷眼白眼之中,唐时始终是那沉默的,不咸不淡的模样。
也不是没人欺负唐时,只不过时间一久,就觉得没意思——因为唐时永远是那样的表情,死气沉沉,看不到什么生气。
那种欺负辱骂别人能够得到的快感和存在感,在唐时那里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因为唐时是个很能够无视别人的人。
邱艾乾叹了一口气,心说自己不过是认清现实,已经是知道唐时必死,交好也没什么意思。
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邱艾乾掐指一算,距离小荒十八境之会,已经没有多久了。
邱艾乾知道的事情,唐时自然也是知道的。
今天的事情已经算是做完了,唐时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清苦的生活。
没有人理会也无所谓,反正唐时现在剩下的事情只有修炼。
修炼,修炼,修炼。
永无止境地修炼,别人越是不理睬他,他越是有修炼的时间和野心。
是的,野心。
回到自己的屋中,两年前还是翠绿的竹林精舍已经开始有泛黄的迹象,显示着这两年经过的风雨。
天色渐渐地暗下来,唐时点上了一盏灯,坐在了蒲团之上。
他左手还是《虫二宝鉴》,右手的风月神笔这些年来也没有别的变化,一个能够被激活,一个依旧是死气沉沉。
在知道自己很可能死的情况下,偏偏他还不想死,听说练气期进入那个什么小荒十八境就是必死之局,唐时曾经以为自己能够凭借宝鉴,很快地突破到筑基期,只可惜,没有奇迹。
到现在,唐时也不过就是个练气六层。
还是在修真界的最底层,还是任何人都可以拿捏。
唯一不同的是,唐时的各种手段,在以一种旁人完全无法理解的速度成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