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但余年还是回答,“是的。”
听见余年的回答,何骁像是泄了力气一般,又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才朝路易森道,“把东西交给他吧。”
路易森应下,“是,先生。”
当着余年的面,路易森戴上手套,从一个保险箱里,将一个青铜底座拿了出来,递到余年面前,“余先生,您验看验看。”
对比起青铜簋的上半部分,这个底座保存十分完好,呈长方体,正面装饰的饕餮纹,与余年自己发现的那一半的纹饰完全相同,细节也没有差异,而上方的断口也能吻合——确实是青铜簋的底座无疑。
余年没有贸然接下,而是谨慎道,“要换回这件青铜簋的底座,我需要付出什么?”
路易森摇摇头,“不需要付出什么,先生的意思是,您可以直接带走。”
余年将目光投向何骁,发现对方已经再次闭上了眼睛。
仿佛是看出了余年想说什么,路易森道,“余先生,先生的意思是,这件东西只会交到您手上,换成您的老师、或者是相关机构的工作人员,我们都不会卖出、转让或出借。”
房间里十分安静,耳边能听见医疗器械的电流声,余年垂眼思忖良久,最后还是道,“抱歉,我不能要。”
得到这个回答,路易森没有半点惊讶,而是说道,“好的,我们在宁城会停留一段时间,如果余先生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联系我,带走青铜簋。”
路易森将余年一路送到电梯口,这才返回卧室,重新站到床边,汇报道,“先生,余先生已经离开了。”
何骁费力地睁开眼,看了看余年离开的方向,又缓缓地重新将眼睛阖上。路易森照例去查看医疗仪器上的数值,刚背过身,就听见何骁嗓音低缓,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真的很像,很像……”
余年带着保镖到停车场时,谢游已经到了。他将正在看的文件放到一边,拉过余年的手,“怎么样?”
余年把事情大致说了一遍,“我觉得何骁和这个管家路易森的态度都很奇怪,所以最后拒绝了,我心里不踏实。而且单就历史价值来说,存放在老师实验室里的那半个青铜簋,就已经完全足够。对剩下的半个底座的需求,并不紧迫,所以我还有考虑的时间。”
谢游道,“我了解过何骁这个人,背后没有家族倚仗,年轻时白手起家,心智胆略都极为过人,在国外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但近年不怎么出面,据说是身体极差。而且他没有结婚,也没有孩子,传言已经立下遗嘱,会将财产全都捐出去。”
余年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谢游的手心,沉吟,“如果最后准备是将财产全部捐出去,会将青铜簋的底座无条件赠送,那确实是说得通的,但为什么会找到我?”
而且还强调,其他人都不会给。
余年躺下,枕到谢游的大腿上,放松下来,“算了,先不想了,这一次我拒绝,如果他们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应该很快就会再来找我的。”他抬手,用指尖摸了摸谢游的喉结,“我下午没其他安排了,陪你上班怎么样?”
谢游握住余年作乱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求之不得。”
过了两天,余年被孟远从词曲稿里拉了出来。
顺手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了个香蕉递给余年,孟远一边碎碎念,“要不是你的歌还霸着排行榜的前几名,我真的要怀疑,我带的这个艺人是不是已经过气了!”
余年这两天都没有通告,天天跟着谢游。谢游上班,他就抱着本子在旁边写歌,整个人都像是随着夏天的结束,也变得懒散起来。
听孟远念叨,他笑道,“孟哥我冤枉,我可不是什么都没做,这几天虽然没赶通告,但我很忙的,专辑需要的十二首歌都已经全写完了。”
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十二首都写完了?”孟远忽然想到,“等等,年年,你说的写完,是词曲有了,还是编曲都齐了?”
“都齐全了。”
听到这个回答,孟远一巴掌拍到了余年肩上,“这么效率?”
“那当然。”余年剥开香蕉皮咬了一口,继续道,“明天录完节目,就开始过带,把音轨分出来,我自己写的歌我熟悉,应该很快就能完成。之后加乐器音进去,我算了算,除了常规的乐器音外,还需要大提琴和小提琴的音,我不想用电子合成,要麻烦孟哥去联系一下提琴师。”
“你是想现场收音,然后加进去对吗?”
“嗯,这样一来,效果会更真实。”
音乐方面,孟远都依从余年的意见,他记下来,又在办公室来回踱步,“按照你这效率,专辑多久能做好?”
“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吧?现在九月十二号,顺利的话,十一十二月?”余年自己也说不太准,“我不想赶得太着急。”
“不用赶。”孟远重新坐到椅子上,“你现在和出《绮丽》时的状态完全不一样,发《绮丽》时,你有热度有流量,但还没有作品傍身。现在不一样,你的《绮丽》为你开了一条大路出来,后面出的单曲《梦呓》也给这条路镶金嵌银,现在,你的实力已经得到了认可,不知道有多少歌迷在等着你出新专。”
余年弯着眼睛,“所以这一次,孟哥你也不催着我赶通告,刷曝光度了?”
“一个阶段有一个阶段的计划,你现在就算十天半个月不出现在人前,但你的歌一直都有人在听,这不也是在变相地刷存在感?”孟远说着,又扔了一张烫银的邀请函过去,“不过,这个你必须得参加。”
一眼就看见了上面的logo,余年伸手拿起来,“是黛铂的品牌活动吗?”
“嗯,黛铂这次会在宁城办一场秋冬大秀,已经在筹备了,投入的资金非常大,品牌方也非常重视,估计是想借此扩大亚洲区的市场。你是代言人,他们有意让你走开场。”
余年把邀请函上的文字看完,落款是,“黛铂夫人?”
“对,”孟远说得详细,“‘黛铂’是一个家族的姓氏,最开始就是个小工坊,后来这个工坊在瑟琳娜·黛铂的手里迅速扩张,大家都称这个奇女子叫黛铂夫人。而现在的这个黛铂夫人是瑟琳娜的曾曾孙女,叫伊丽莎白·黛铂,也是现在黛铂的总设计师。她亲口表示,如果你能走开场,她会亲自为你设计服装。”
余年没直接做决定,而是问孟远,“孟哥,你的意见是?”
“我的意见当然是参加,一方面你是代言人,就是不上台也得在场,反正都要去,在下面坐着,还不如上台走秀。另一方面,这种水准的曝光度,有一个是一个,反正我不嫌多。”
“那我也没有异议。”
敲定后,孟远给了那边答复,黛铂的速度也非常快,很快就派了人过来,量取余年的身形数据。第二天是录制《藏宝》的日子,余年一大早就到了录制现场,没想到古益延到的比他还要早,已经坐在了休息室里。
余年连忙快步上前问了好,笑道,“我还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没想到古爷爷您比我还要早。”
古益延递了个水果给余年,和蔼道,“人老了,觉少。”
他拄着拐杖,又叹气,“这两天身子不太利索,老毛病犯了。我还在跟甘州讲,其实我挺羡慕你外公,好歹后继有人。”
说完这句,顿了顿,他又道,“越是到了这个年纪,我越是明白,为什么有些书画上,会印下不少章子,大概就是,跟这些流传千年的古物比起来,人的寿命实在太短,就想着,把自己名字印在上面,也好让后人知晓,这世上,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这番话说得伤感,余年细致耐心地剥着橘子,回答,“人百年虽短,但总好过蜉蝣朝生夕死,不是吗?”
不想余年会说出这句,古益延笑着点点手指,“你啊你,听你这么一说,你古爷爷我,不好意思再怨下去了。也是,跟蜉蝣比起来,我活了几十年,什么都见过吃过,也不枉此生了!”
余年两下吃完手里的橘子,笑弯了眼睛,“对!”
等节目录完,余年正在休息室整理东西,施柔喊了一句,“年年,有人找。”
余年抬头,发现是之前上台的第三位藏宝者,对方已经七十岁了,他连忙起身,让老人坐下,这才礼貌询问,“请问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我叫孙若拙,徽城人,我父亲叫孙豫章。”
余年微怔,很快道,“您家里的堂号,是否叫晨星楼?”
孙若拙笑道,“不愧是余家人,你说的没错,我家里就是叫这个。”
余年也坐下来,“我还知道,您家里祖上有个大园子,有一片梅花林,里面有一座小楼,藏书用的,名字也极为风雅,叫笛在明月楼。”
“园子早些年已经由我父亲做主,捐了出去。藏书一部分送了人,另一部分分家时分了。我家里藏的东西不少,但子孙也多,父亲主持分家之后,那些东西多数都被卖了出去。真正留在孙家的,没几本了。”孙若拙笑着摇摇头,止了话头,“我这次特意来找你,也不是来说家史的,而是想给你报一个消息。”
余年坐直,“您请说。”
“我想你应该知道,二三十年前,家里曾经起过一场大火,烧了不少宝贝。”
余年点点头,“我听我外公说过,好几套孤本都在火海里成灰了。”
“对,我父亲因为这件事,在祠堂的祖宗牌位前,连着跪了好多天,并发誓一辈子不沾荤腥,用来赎罪。但前几天,这件旧事又被翻了出来,我那个愚笨的大哥坦白,说当年的那把大火,是他放的,目的是为了偷出藏在家里的一份竹简。”
余年眉心一跳,“竹简?”
“对,就是竹简。我家里遵循守旧,家业都是传嫡长,所以家里有这份竹简,除了我大哥,旁的人都是不知道的。而大火后,父亲误以为竹简已经被烧成了灰,痛心疾首,十分自责,再没提过。”
“那这一次怎么?”
“因为我那愚笨的大哥,时至今日,才发现自己被人骗了!他年轻时喜欢赌,欠了赌债,有人给他支招,让他把家里一个东西偷出来,卖了换钱。于是我大哥当真将竹简偷了出去,转眼就卖给了一个外国商人,拿到的钱又用去赌,没多久就输完了。
结果这几天,我大哥知道消息,说那份竹简要上拍了,起拍价格,何止我大哥到手的钱的百倍!他才知道受骗,把这件事抖落了出来。”
孙若拙面有愧色,叹息道,“这件事本是我孙家人做的混账事,但实不相瞒,我们家现在家财不多,也就勉强度日,听到上拍的消息,也是束手无策。”
余年明白过来。孙家没钱,没办法再将竹简买回来,所以才把消息告诉别的人,寄望于别的人,或许能将东西买回来。这种事不是没有,一个家族一代代传下来,子孙后代不可能都是好的,连皇帝传江山,都会亡了国,更别说其他。
余年没胡乱应下,而是问道,“请问这份竹简的全名是?”
孙若拙愈加羞愧,“《国书》。”
余年瞳孔微缩,心跳都漏了一拍,“国书?”
十五号,最新一期的《藏宝》节目播出。节目还没播完,#余年腕表#这个tag就上了热搜。
“——#余年腕表#我特么看节目就是纯为了看年年的颜,看着看着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经,等我再仔细看,哦,年年手腕上戴的表换了!以前都是戴的欧慕的表,代言人嘛,哪儿哪儿都代言,分内之事,但今天一看,咦,换了一块江诗丹顿!再一看,卧槽,谢游买热搜炫耀过的那一款!我特么人有点不好!”
“——#余年腕表#年年戴的表,和谢游的表,一模一样!大概,有钱人的审美都差不多?”
“——#余年腕表#谁还记得,曾经有狗仔说,一个不小心,拍到过余年和谢总从御览会所一起出来,虽然我到现在都觉得,他们应该是约着去打架的。但为什么我这心里,总觉得不太对劲儿呢?”
“——#余年腕表#年年手上戴的戒指到现在还没取下来,说明感情稳定。谢总也被拍到已经处于恋爱状态。所以也就一块同款手表而已,某些人不要太发散,脑洞跟黑洞似的。”
“——#余年腕表#悄悄举手,那个,这款江诗丹顿是收藏级的腕表,而且一共就两块,拿铅笔呲拉一声划重点,一共,两块。”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块小甜糕
施柔推门进房间时, 余年刚摘下耳机,见施柔急匆匆的, 他笑道, “柔柔姐怎么了?”
施柔先问, “年年,我会不会打扰到你加班啊?”
“当然不会, ”余年顺手把耳机放到旁边,“刚刚把两首歌的轨分好了, 正准备休息一会儿再继续,是怎么了?”
“还要继续?孟哥一早就吩咐我了,让我盯着你,不准加太久的班, 现在都十点了!”见余年只是笑, 按照施柔的了解,这是肯定不听劝了,她又换了个角度劝道, “谢总还在家等你呢,等不到你多寂寞啊!”
余年笑容扩大,“不会的, 他晚上有会,得十一点过才到家, 我也差不多那时候回去就行。”他眨眨眼,狡黠道,“不然我回去了, 一个人在家等着,孤孤单单,形单影只,多寂寞啊。”
知道说不过余年,施柔放弃了,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这才说道,“年年你前两天不是提了一句,让我帮你关注关注《藏宝》播出后的情况吗?节目都还没播完,你手上那块江诗丹顿,果然就被眼力强悍的粉丝扒出来了。现在大家都在讨论,您和谢总竟然戴了情侣表,这到底是个什么神奇情况。”
余年接话,“不过肯定会有一部分人坚定地认为,这两块表的收藏价值非常高,我和谢游不过是正好买了同一款,这一款正好又只有两块而已,对吗?”
施柔“啊”了一声,“年年你刷微博了?”
余年笑道,“没有啊,我一直在过带,手机都没来得及看。不过,我是不是猜对了?”
“对啊,网上现在就分成几波,一部分感叹你们可真有钱,一部分认为情侣表只是巧合,一部分认为肯定有隐情,后面两方都在甩证据,跟辩论一样,还有什么行为学心理学什么的,看得我一愣一愣的。”
余年回家,洗了澡出来,瞄到谢游也在刷微博。
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就被余年逮了个正着,谢游有些不好意思,他把手机放到旁边藏了藏,又伸手拿过余年手里的毛巾,“年年,我帮你擦头发。”
余年听话地坐下,感觉头上的动作又轻又柔,他又好奇,“你是在看什么?”
谢游假装专心擦头发,不说话。
余年干脆转过身,双手抱住谢游的腰,仰着头,又问了一遍,“你是在看什么?”
面对这样的余年,谢游抵挡不住,根本没办法不回答。他耳尖微红,别开眼,坦白道,“……在看游鱼cp文。”
余年拖长音调,“哦”了一声,“就是里面有情色描写、不良内容的?”
谢游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嗯。”
知道自己再问下去,估计谢游都要烧起来了,余年重新坐好,轻咳两声,换了个话题,“竹简的拍卖会有消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