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研好似全身上下都被掏空了一般,整个人瘫软在地,喃喃道:“我的超儿,难不成真到了绝路?”
蒋素素见她这般模样,终于忍不住跑到她身边,母女二人一起放声大哭起来。
蒋俪皱了皱眉:“二哥也实在太胡闹了,府里真没有这样多的银子,还惹得父亲生气。”
二姨娘捂住蒋俪的嘴,知道现在不是火上浇油的时候。果然,蒋权狠狠瞪了一眼蒋俪,红缨见状,走上前来:“夫人如今也别只想着哭,府里虽然没有万两黄金,几千两应当也是有的。不若先去取了来,再与那百花楼的人谈一谈,让他们先放人。”
蒋阮在心中失笑,看了一眼红缨。红缨自己出身青楼,不会不知道青楼的规矩。越是红的姑娘,身价越高,也不是人人都能开罪的。若是欠了一大笔债,没法还,就得留下一条命。若是还不完,也断没有赊账的道理,若是今夜蒋府的人去跟百花楼谈,只愿出一部分钱,就等于是承认剩下的部分蒋府无法负担,那么依照规矩,蒋超就得留下他身上的一部分。
这个五姨娘,看着温柔婉约,到底是出身市井中的,下手有不逊于她的狠辣。
蒋权看了看哭的声嘶力竭的夏研母女,心一软,终于道:“莫哭了,张管家去库房里拿银子,找几个人去百花楼一趟。”
夏研哭声一停,这才暂时松了一口气。
蒋权又看到一边的蒋阮几人:“你们留在这里也没用,回院子去,别随便出来走动。”
蒋丹忙怯怯的应了,蒋阮颔首,与蒋俪一道出了厅中。蒋俪的院子与蒋阮不在一个方向,临走时,蒋阮对蒋丹道:“没想到二哥竟然犯下这样大的错,若祖母知道了,不知会怎样发火。”
蒋丹一愣,蒋俪的脚步顿了顿,很快离开了。蒋丹问:“大姐姐的意思,祖母还不知道此事吗?”
“今夜你可曾见过祖母的踪影?”蒋阮道:“既然不见,自然就是不知道了。”她慢慢走着,面上是如常的笑意,不知道蒋老夫人明早醒来,得知蒋府半生积蓄全部都用来为蒋超的意气买单,会不会气的发狂。
而蒋超,注定不会完整的回来了。
这一夜,蒋阮睡得很沉,待早上睁开眼时,外头的日光已经照进屋中。白芷见她醒了,笑道:“姑娘昨夜睡得倒好,今早倒是起的迟了。”
“母亲又未令我请安,迟些无妨。”蒋阮笑了笑。
“夫人现在哪有心情让姑娘请安,忙的来不及。”连翘端来热水,一边服侍蒋阮净脸一边道:“楣清苑可闹翻天了。”
蒋阮接过帕子:“现在如何?”
“二少爷被剁了一根右手小指头。”连翘道:“回来的时候血淋淋的,吓死人了。”顿了顿,她又道:“现在外头都传开了,说二少爷去百花楼一掷千金,可其实口袋空空,咱们蒋府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只给了五千两,百花楼的人就免了二少爷一条命,只剁了二少爷一根小指头。”
蒋阮净完脸,将帕子还给连翘:“还有呢?”
“姑娘真神了,”连翘道:“老夫人不知道怎么知道了此事,大发雷霆,将夫人与二姑娘都禁了足。自己气的病倒了,现在大夫刚看完二少爷,要给老夫人诊脉。”
“三妹好快的动作。”蒋阮微微一笑:“此事京中可传开了?”
“那是自然。”露珠从外头进来,听到蒋阮的话,顺便接了一句:“现在谁都知道二少爷昨夜在百花楼的为美人一掷千金的故事了,还被剁了一根手指头,大家都说蒋府其实很穷。”说到最后一句,她有点窘迫的去看蒋阮的表情。却见蒋阮丝毫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反而问起别的事情:“父亲现在怎么样?”
“老爷气的不行,若非二少爷现在在卧病在床失去意识,就要冲上去打他了。似乎是遇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蒋阮低头喝了一口白芷递来的茶,蒋府的颜面经过昨夜蒋超这么一闹,算是彻底的没了。以蒋权这样注重名声的人来说,无异于是个巨大的打击。经过这件事,御史的折子少不了要参他一本,对于他的仕途,也会是一个阻碍。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与京城李家起了冲突。昨夜的一掷千金,蒋超既然夺魁,势必就会开罪李杨。李杨此人心胸狭隘,又岂是那样容易善罢甘休的?
就这么下去吧,蒋阮瞧着窗外,蒋超霸占蒋府嫡子名头这么多年,世人几乎已经忘记蒋家还有个蒋信之。这一笔债,就让她来代蒋信之讨回,蒋超,这就痛苦了吗,从天堂到地狱只有一步之遥,可是,这才刚刚开始。
书房内,夏研惊慌失措的看着蒋权:“老爷,你不能将超儿关起来,为什么不要他去国子监了?”
“逆子!”蒋权怒不可遏:“听听外面现在都在说我蒋府什么,去百花楼学人一掷千金,我蒋府算是白养了他这么多年!科举名落孙山,整日只知道喝酒,你养的好儿子!”
“我知道老爷心中气恨,”夏研跪了下来:“可超儿年少无知,谁没犯个错的时候。超儿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小时候超儿被人骂是庶子,老爷您忘了吗,超儿做的一切都是想替蒋家争光罢了。此番落第,他心中本就难受至极,才会犯下大错,如今他已经得到惩罚了不是吗?超儿已经失去了一根手指,求老爷可怜可怜他吧。”
蒋权看着跪在地下的夏研,深深吸了口气。这是他心爱的女人,可是却让她苦等几载才成为他的夫人。蒋超生下来的时候便是庶子身份,即使他再怎么补偿也无济于事。
夏研又道:“老爷,难道你连唯一的儿子也不要了吗?”
蒋权心中重重一跳,蒋信之早在五年前便生死不明,他也权当没有这个儿子。夏研说的不错,蒋超现在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在书桌前坐下来,语气颓丧道:“我这是为超儿好,昨夜一事,他与李宰相府上公子结了怨,若是不避风头,恐怕李杨不会轻易饶了他。”
夏研一愣:“李宰相,李杨又是什么人?超儿怎么会与他们结怨。”
蒋权叹息一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夏研听了。还有一件事情他没告诉夏研,李栋是八皇子身边的人,如今他想要讨好八皇子,却平白惹了李栋,若是李栋从中作梗,日后八皇子这棵大树就容不得他了。况且李栋在朝中势力颇广,说来说去都不是什么好事。
夏研听了蒋权的话却是沉吟起来:“老爷,您这么说,是不想与李家交恶了?”
“攀上李家,与蒋家是大好事,”蒋权摇头:“本想找个机会搭上线,不想现在超儿这般,反而结了怨。”
夏研沉默了一会儿,一个念头在她心中浮现起来。她道:“老爷可知,最安稳的关系是什么?”
蒋权看向她。夏研道:“若是能与李家联姻呢?”
“俪儿行事太过张扬,丹儿年纪太小。”蒋权皱了皱眉:“你别胡思乱想。”
夏研摇头:“俪儿与丹儿毕竟是庶女,身份也不匹配,不能做正妻。”
“难不成你想素儿?”蒋权皱眉:“那李家是什么地方,父子同妻的事情时有发生。即便我要讨好李家,也不会将素儿送进那样的火坑。”
“老爷这是说什么话。”夏研往蒋权身边走了几步,依偎着他,一双玉手轻轻替他按着肩膀:“素儿也是我的骨肉,我怎么会如此想她。我的意思是阮儿。”她看着蒋权愣住的模样,继续道:“阮儿性子沉稳,虽说我也担忧,但是李家不是还有个小儿子么,那小儿子聪明有加,若是瞧上了阮儿,身份也匹配,岂不是搭上了关系。如此一来,咱们再赔礼一番,想必那李栋也不会再为难。”
听闻此话,蒋权恍然大悟:“我竟将李安忘记了。你说的不错,那李安日后前提无量,若是阮儿嫁给他,蒋府也算有了助力。不过,”他有些迟疑道:“这样好的亲事,你竟不为素儿考虑?”
“阮儿命苦,”夏研温柔道:“素儿好歹有我为她操心,阮儿却是没有母亲的孩子。都是蒋府的女儿,我难不成会故意害她?再说我还想多留素儿几年,亲事不急,慢慢挑么。”
蒋权看着夏研脸上的笑意,神情终于缓和起来,将她搂在怀中:“我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这辈子娶了你是我的福气。你放心,我定会为素儿寻一门绝好的亲事,这辈子也不会令她委屈。”
夏研笑着称是,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蒋权道:“如此我便先给李家下帖子,让他们来府上一叙。”
夏研笑道:“那便不打扰老爷了,我去看看超儿。”她掩上门,面上笑容瞬间散去。径自穿过走廊,走到院子里,翠玉正在照顾蒋超,见她进来,忙起身退到一边。
蒋超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夏研在他身边坐下,拉起那双缠满白布的手放在自己唇边,轻声道:“超儿,你放心,娘定会为你报仇。”
琳琅站在一边,问道:“夫人,真是要为大姑娘和李二少爷做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