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要如何与露珠解释清楚,锦二又是一阵头痛。
这厢锦英王府,早已有人将消息传了回来,连翘自然是拍手称快,笑道:“果然是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廖梦还说是什么大家小姐呢,竟然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自荐枕席那是府中的姨娘通房才会做的,哪有还是未出阁的小姐就做出这样的事情,啧啧,真是殆笑大方。不过如今也好,总算撕了她的那张假脸皮,让人看清了真面目,真是解气!”
蒋阮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一边低着头发呆的露珠身上。此事到了这里,断没有再隐瞒露珠的道理了,蒋阮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露珠说了。要如何处理那是露珠和锦二的事情,不过眼下看着露珠这一脸茫然地模样,蒋阮又不自觉的头痛起来。
她道:“露珠,此事你如何看?”
露珠没料到蒋阮会突然问她,愣了一下,不由得语塞了。一边的连翘也住了嘴,看向露珠,是啊,如今真相大白,锦二同廖梦根本没有发生什么事情。一切不过是为了对付南疆人演的一出戏罢了,那么露珠再恨锦二也没有什么道理,如今露珠又会做出什么选择?
“我、我不知道……。”露珠喃喃道。这个消息对她来说还是太震惊了,她没想到一切竟然只是一个骗局,那么一开始的那些伤心全都是假的。这一瞬间,她竟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锦二,只好下意识的说出自己心底的声音。
蒋阮叹了口气,此事倒也不急于一时,想着露珠大约还需要些日子来接受这件事情。正想着,却瞧见夜枫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道:“少夫人!”
萧韶已经出去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夜枫的模样也是有急事,蒋阮就道:“出什么事了?”
如今萧韶不在的时候,锦衣卫的事情是可以经过蒋阮的手处理的,蒋阮做事也有分寸,但凡自己处理不了的,并不忙着解决,只是放在一边,等着萧韶回来。夜枫也没有犹豫,只道:“假的姚念念被人救了出去。”
“找到人了?”蒋阮皱眉问道。
“没有,不过守在城西的人看到有人进了一间宅院,怀疑之下冲了进去,发现人去楼空,进去搜了,里面有人住过的痕迹,应当是南疆人的头子没错。”夜枫答道。
“照你这么说,应当就是他们的援军了,宣离此刻没有出手的消息,这人自然不是他。锦朝中别的臣子没有这个能力。”蒋阮沉吟道:“如此一来,便只能是南疆人自己了,在这样紧密的撒网之下都能逃出去,显然对京城地势十分熟悉啊。我看那人八成是早已打入京城内部的南疆探子,大约是隐藏多年,才能如此从人眼皮子底下将人救出去。隐藏的这么久还未被发现,对于南疆人来说,可能是一柄非常好的宝刀。”
仅凭一件事情就能分析出如此之多,夜枫也不由得怔了怔,随即佩服道:“少夫人说的不错,有兄弟在城西看见过一个人,只是当时行色匆匆未曾放在心上,后来转念一想,竟是很像一个人。”
“谁?”
“蒋府大姨娘,忆霜。”夜枫道。
忆霜,这个名字都有些陌生了,而蒋府却已经似乎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从夜枫嘴里听到这两个词的时候,蒋阮也有片刻恍惚。不过极快就明白过来,忆霜?脑中浮起的便是那个不爱说话总是在府里形同透明的大姨娘来。
这么多年来,这个大姨娘在尚书府一直占着一个看似并不重要的位置,可她偏偏就站在这里了,从最初蒋阮兄妹被驱逐,赵眉死去的时候她就在这里,到如今蒋府已经没有了,她还能全身而退,就像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蒋阮曾经怀疑过她,可蒋府倒了之后却再也没有见过她的人影,如今赫然出现在眼前,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夜枫既然提到城西,就说明是在怀疑忆霜和南疆人之间的关系了。蒋阮目光一动,这便说明,当初她的怀疑并非全无道理。那个忆霜是什么人,在蒋府里潜伏了这么多年又有什么目的。而她出现的时间……。蒋阮心中一跳,脑中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来。
“你先派人继续盯着城西那边,既然要走,总归走不远。那个假的姚念念在南疆人中必然有重要地位,否则不会进入姚家这样的人家行事。很有可能是南疆人的头子,而救走姚念念的人,既然有这样的本事,也不会是等闲之辈。在这个众矢之的之下出手,显然是对我们毫无畏惧,世上没有平白而来的自负,所以我以为,她必然做好了准备。如果她是忆霜,以她潜伏在尚书府这么多年的性子,此刻一动手,只能说明,她们准备的事情已经做好了,如今到了真正动手的时候,大约很快就来了。”
“可是…。”天竺疑惑的道:“这个局不是已经破了?”假的姚念念身份被拆穿,露珠和锦二的事情也得以解释,蒋阮和萧韶更是非但没有离心,反而配合的相当不错。这都已经将南疆人逼得抱头鼠窜,他们怎么还能动手?
“和我们的对峙并不是他们的目的。”蒋阮语气辩不出喜怒,只是面上却显出了几分难得的沉肃:“或者说,不是她的目的。这些南疆人明确的分成了两派,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派人是针对我来的,另一派人,”她微微沉吟了一下,道:“是冲着那个位置来的。如今冲着我来的姚念念已经失手了,南疆人只会随着另一派人的命令行事,而那一派人要做的,无非是等一个机会,现在,那个机会来了。”
“机会?”天竺仍是有些不解,夜枫却好似从她的话中听明白了什么,面色顿时微微变了几分。蒋阮没理会他,转身朝书房走去:“夜枫,最近朝中有什么特别的事情,你进来与我说一说吧。”
当天夜里,萧韶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平日里蒋阮也早已休息了,今日屋中灯还亮着。萧韶回屋后微微愣了一下,随即走到她身边,轻声责备道:“怎么还不睡?”
“等你,有事情要与你说。”蒋阮抬起头来,萧韶又是一怔,蒋阮的面色竟是显出了几分疲惫来。这对于她来说很是罕见,萧韶没有走开,顺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问道:“出什么事了?”
蒋阮就将夜枫与她说的事情又与萧韶说了一遍,萧韶听完后,蹙起眉微微思索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
“不,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蒋阮拉住他的袖子,看着他道:“萧韶,这么说有些奇怪,可是我心里就是有一种直觉……我怀疑,忆霜就是琦曼。”话音出口,蒋阮自己也是在心中松了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这个念头。重生以来,对于大姨娘忆霜蒋阮就一直有种特别的感觉,那是死过一次之后的人对于危险的直觉,可是这个忆霜隐藏的太好了,她的耐心简直到了可怕的地步,宣离与她想比,实在是太轻了。可这么多年,忆霜根本没有做什么事情,蒋阮猜不透她的用意,可如今夜枫的一句她与南疆可能有关系,就仿佛打开蒋阮脑中大门的钥匙,无比自然的,她就出现了这个念头。
萧韶看着她,没有说话。蒋阮一看他如今淡定的模样,皱眉道:“你不相信我?这个念头的确很是荒谬,可我也不是只靠直觉做出如此推断来的。今夜里我一直在回想,你描述的琦曼消失的时间,似乎与大姨娘来到府里的时间正是差不了多少。而若是与南疆人有关联,又让南疆人即便过了许多年不见仍能听从于命令的,南疆公主的这个地位绝对做得到。”
“我并非不信你,”萧韶唇角勾了勾,道:“我也在怀疑她。”
蒋阮一怔,道:“你早就知道了?”
“只是怀疑罢了。”萧韶答道:“这么多年,南疆人对我穷追不舍,我也试图找出当年的琦曼,却一无所获,琦曼必然还在这个世上,几次深入南疆却没有她的影子,以她锱铢必较的性子,知道我的存在,必然会留在京城中伺机报仇。所以我一直安排人手在京城中搜寻。”萧韶叹息一声:“只是最近才有了头绪,我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躲到尚书府里。”
堂堂一名南疆公主,美貌无双,却在蒋府里做了一名不受宠的侍妾。容貌固然可以伪装,可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性情伪装,就未免有些太可怕了。
蒋阮仔细的看着萧韶,南疆人毕竟是他的血仇,每个人心中都有要背负的东西,蒋阮背负的是前世的仇恨,萧韶背负的就是今生的血债。这是他的宿命,毕竟萧韶到如今这个地步,全是由琦曼一手造成,亲生父母和养父母都是因为南疆人而丧命,其中的血海深仇可见一斑。不过眼下看来,萧韶说起琦曼的时候,神色平淡,依旧很是冷静,蒋阮的心就放了下来。她想了想,握住萧韶的手道:“这样一来便知道了背后之人是谁,我想他们很快就就要动手了,如今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总归讨得了好处。这一次,我帮你报仇,如何?”她有心想要萧韶高兴一些。
萧韶忍不住就笑了,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好。”
“不过还是有些奇怪啊。”蒋阮疑惑道:“我看出来了,南疆人如今分成了两派,一派是假姚念念,这些人初到京城,尚且还对京城有颇多不熟悉的地方,所以才能被京兆尹的官兵追捕的无处可逃。而琦曼则是另一派人,她常年潜伏在京城,早已掌握了京城的许多地方,所以才能这样顺利地将假姚念念救出去。这两人的目的又各自不同。琦曼潜伏多年大约是为了报仇,那假的姚念念弄出锦二和露珠一副戏来,看着是要你我离心,可我怎么觉得,她是在针对我?我与她有何深仇大恨?便是恨屋及乌,也该先恨你才是。”
话音刚落,她便看着面前的萧韶神色有些古怪,登时心中便一动,抓着萧韶的袖子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不会又是你从哪里引来的桃花?给我添的新麻烦吧。”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蒋阮怒视着萧韶,几乎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咳咳。”萧韶顶不住这样的压力,轻咳两声,若无其事的起身开口道:“嗯,我去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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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在想,在什么时候请假写大结局比较好~
第二百三十四章 宣沛的战术
然后那夜,蒋阮最终还是从萧韶嘴里套出了话,原是当初萧韶初次接任锦衣卫的时候,便深入南疆与当时的南疆余孽周旋,那时候的南疆头子是南疆国被灭之前的王弟,南疆地势复杂,又多毒虫毒草,一不小心便会身陷囹圄。并不适合大范围的正面抗敌,当时的萧韶正是少年英武,无所畏惧的时候,直接单枪匹马的只身深入南疆,将那南疆头子斩于马下。这其中必然付出了凶险的代价,但是萧韶是一个注重结果的人,结果是他成功了。
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初出茅庐就有如此大的能耐,当时在南疆人嘴里已然是十分恐怖的。而萧韶本身生的俊美无双,性子又冷清神秘,自然也吸引了一人,便是南疆国的圣女:丹真。
丹真是南疆国的圣女,萧韶那时候大约也才十四五岁,丹真就更小了。两人分明是处于敌对位置的,丹真却是对萧韶有了其他的感觉。这本是一件平常的事情,萧韶在同龄人中,实在是显得太扎眼了,丹真身为圣女,过的日子本是清心寡欲的,乍然间见过英武俊美的少年,自然会生出爱慕之心。不过南疆过一向对圣女保护的很好,同琦曼不同,琦曼是皇室的公主,南疆国的人维护她,是维护整个国家的脸面,维护圣女却是维护整个南疆的信仰。
只是圣女一生也无法与人成亲生子,注定是孤独一生的存在。而丹真表达对萧韶好感的办法是:穷尽一切的追杀。这与南疆人极强烈的占有欲似乎很是相像,萧韶带着南疆头领首级回京的时候,丹真曾派了几十名高手一起围杀萧韶,试图将他带回来,便是做一个傀儡或者是禁脔也是好的,而那一日萧韶将几十名高手一一击杀,身负重伤赶回京城的途中,这才是第一次与蒋阮相见。
萧韶在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顺便倒是将与蒋阮的那段渊源也说了,蒋阮也有些诧异,萧韶早些前说报恩,其实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大约也是没能记起来罢了。可如今从萧韶的话里,得知了那一段往事,蒋阮自己也很是感慨了一番。
可最后兜兜转转却又绕回了丹真面前,蒋阮瞪着他,原先姚念念对萧韶虽说没有表示出什么特别的意思,可因为有皇帝的心意在前,总是一个情敌的身份。而且初次与真的姚念念相见的时候,蒋阮觉察出了那女子心中的波澜,对萧韶未必就是没有心思的。如今姚念念死了,却又来了个丹真,追朔起来也是多年。想着这么多年萧韶都被一个女人觊觎,蒋阮的心情的确是不怎么愉悦。她道:“你果真是招蜂引蝶的祸害。”
萧韶微微一怔,神情便是有些无奈。这哪能怪他,他那是冷心冷清,倒也不曾觉察出丹真的心意,后来便是觉察出丹真的心意,在他眼中也是什么都不是。人生大约是很奇妙的,萧韶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对一名女子存了永生呵护的心情,萧韶自己没想到,丹真就更不能想到了。女子心中的嫉妒心从来都很可怕,若是萧韶对所有人冷淡,丹真在萧韶这里碰得钉子或许算不了什么,可有一日出现了一名女子,得了萧韶的宠爱,丹真发现萧韶并不是一直以来只会冷漠的待人,心中必然是会受不了的崩溃。
“难怪她一直叫我弘安郡主……”不等萧韶答话,蒋阮又自顾自的说起来:“原是介意我这个王妃的身份。此处可见此人并非善于隐忍之人,至少在感情方面难以隐忍。虽然也很擅长利用人心,譬如那日利用露珠和锦二达到的目的,可对于自己的情绪还是极难把握。这或许是同她本身所处的地位有关,高高在上的圣女,周围人待她百依百顺,哪里还会遇到什么挫折。”蒋阮如是分析着。
在博弈的过程中,一个隐忍的对手显然来的更为可怕。蒋阮和宣沛算是隐忍的人,那是因为有了前世的血泪教训,而且年少的时候经历过被忽视的痛苦。宣离的隐忍做的也是很好的,对于一个天之骄子来说尤其不宜。这丹真也是如此,身为一个女人,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是她最大的弱点,这么一比较,那个琦曼就要恐怖的多。琦曼是南疆国的公主,自然也是从前过着金枝玉叶的生活,可她愣是隐姓埋名改头换面藏在尚书府,成为一个并不受宠的大姨娘,这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做了这么多年还毫无破绽。而她的毫无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即使是蒋阮,在这一点上也忍不住有些惊心。
她在这里仔细思考着琦曼的事情,萧韶却见她一直蹙着眉头没说话,以为蒋阮是在介意丹真。萧韶平日里再如何稳重,在面对蒋阮的时候总是有些束手无策,他不如锦二那般惯会哄人开心,瞧见蒋阮不高兴心中就有些紧张。略略一想,才伸手按住蒋阮的肩膀,道:“杀了她如何?”
蒋阮:“……”这也太快了,她还什么话都没说呢。若是丹真此刻知道了萧韶的这番话后,怕是又要嫉妒的发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