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王妃听欢颜这么一说,脸上也不由得露出纳罕神色来,“说起来也是有些不大对劲,就连那一向最是谨慎的霍家,之前都曾找赏花的借口,来给我下过帖子,可那林家却一直都没有动静。林家祖孙三代都在朝为官,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而他们家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说着,定安王妃端了手边的茶盏,往后靠在了软枕上,才接着道:“想一想,他们林家这么安静,无非就是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想着保持清流府邸的面子,其他有可能的人家都去巴结走动,却独他们一家洁身自好,也更能凸显出他们家的清贵一派来。而要么……就是他们林家并非只是做做样子给外面看,而是真的无意将女儿嫁入宫中。”
听得定安王妃这么说,欢颜立时就想起那日诗会,林灼华含笑同大家说她作不出诗来的情形,也许……是林家大小姐自己不愿意。
若果真如此,只希望太后最终选定的人不会是她,入宫之后本就艰难,若是再加上并非是心甘情愿的,那日子就更难熬了。倒不如让那些有野心的小姐入了宫,坐到皇后的位置上去,说不定还能如鱼得水。
转眼间已是到了年节,因如今顾珏翎已经搬出去住了,这马上就要过年,欢颜担心他那里有个什么置备不齐全的,也就准备了一些年货,亲自给他送了去。
只是欢颜到的时候,顾珏翎并不在家,一直到天色擦黑了,才见顾珏翎从外面回来。
看见欢颜在这里等着,忙道:“姐姐何不派人去酒肆里寻我,何苦在这里干等?”
欢颜笑了笑,“也没等多久,知道你总是很晚回来,出来的时候也就跟王爷和王妃说过了,会在你这里吃了晚饭再回去。”
“那也……下次姐姐要是有事,尽可以派人去找我回来,左右现在酒肆里生意还不错,我也没什么大事。”
“我来你这里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眼见着就要过年了,给你送些东西过来。虽然你不打算在顾府里过年,但除夕那一日还是回去一趟吧,只当是陪着丁姨娘守岁也好。”
“嗯,我知道了。”顾珏翎也舍不得让自己母亲一个人守岁,可偏偏娘她就是不肯跟自己一起出来过年,既然如此,那等到除夕那日,自己肯定是要回去的。只怕到时候,又少不得要听父亲的一番唠叨了。
说起丁姨娘,正好,顾珏翎也有件事要跟欢颜说。
“前几日,我回去看过娘亲,她跟我说……刘家那边似乎想要过继一个孩子养在夫人的名下。”
欢颜很感兴趣地挑起了眉头,“那父亲答应了没?”
“没有。听说为了这个,父亲还跟夫人大吵了一架。”
欢颜心道:父亲当然不乐意了。虽说是嫡庶有别,而且还是天差地别,但好歹翎儿是父亲的亲生儿子,他自然是想将自己的家业交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又何必舍近求远去过继一个陌生的孩子过来。
“刘家那边是怎么个说法?想过继谁家的孩子?”欢颜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看着顾珏翎问道,显然并没有怎么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此时这么问,不过出于单纯的好奇罢了。
“刘家的意思是,从我们顾家的旁支里寻一个聪明机灵的孩子来,最好年纪不大,好教养。”
欢颜不以为意,“好教养?是想趁着孩子还小,跟亲生父母还没有多深的感情,养在身边时间长了,也渐能把亲生父母给忘了吧?不过刘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他们当然得为自家女儿的以后打算。”
翎儿搬出顾府所表明的态度已经很坚决了,他肯定是不愿养在刘月容的名下的,而且对刘月容来说,翎儿也确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毕竟翎儿已经大了,就算养在了她的名下,那也不可能真的跟她亲近起来。
说不定,翎儿拒绝之后,刘月容反而还很高兴。
不过父亲是不会同意的,顾家本来就人丁单薄,如今老家里的那些人,虽然也同姓顾,但关系早已出了五服,八竿子都打不着了,论血脉关系,那可是远得很。父亲怎么可能在已经有了一个亲生儿子的情况下,还会同意将顾家的家产留给一个虽然同姓,但并无多少血脉相连的孩子?
欢颜摇了摇头,“算了,任由他们怎么去闹吧,过继不过继的,于我们来讲也没什么要紧。”
父亲挥霍成性,虽然近一年来,相较以前已经收敛了很多,但那也是因为顾家的家底已经被他差不错都给败光了的缘故。翎儿继承不继承家业也没差,反正顾家也没剩多少家业了。将来他这酒肆的生意做大了,那也是顾家的幸运,虽然家业都败在了父亲的手上,可若是翎儿争气,让顾家重新恢复鼎盛,那也足以告慰顾家的列祖列宗了。
饭菜上桌之后,姐弟两个边吃边聊,聊的大都是生意上的事情,顾珏翎之所以会这么忙,一来是因为年底了,酒肆的生意比平常还要好上许多,他这个做东家的少不得要多操些心。二来是因为他这酒肆里的酒都是从各酿酒的庄子上进的货,他自己一直想酿出一种不同的酒来,所以日日跟着酿酒师父学习。
欢颜见他是真的对做生意有兴趣,而且很上心,也就放心了许多。却也不无感慨,当年那个牵着自己衣袖不舍得让自己走的男孩子,如今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因为没有旁人在,姐弟两个边吃边聊,所以这一顿饭吃得特别长,一直到仆从来报说奕世子前来接人了,姐弟两个才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顾珏翎不由含笑道:“看来姐夫是等不及,赶着过来接人了。”
欢颜闻言亦只是笑了笑,翎儿自从搬出顾府之后,倒是比以前开朗了不少,是件好事。
“姐夫。”顾珏翎见了谢安澜之后,也是依照规矩,恭敬地跟他行了礼。
谢安澜则很随意地摆了摆手,“又没有外人,不必拘泥这些规矩。”说着又是看向欢颜,“可吃好了?”
欢颜摇了摇头,打趣道:“还没吃好呢,世子就来了。”
谢安澜知道欢颜这是同他在开玩笑,“想着这天黑了,外面又是冷风呼啸的,所以便来接了你。”
说完又是同顾珏翎寒暄了几句,顾珏翎也没有多留他们两个,亲自送了他们二人出门,眼见着奕世子将自己姐姐抱上了马车,又看到马车驶远了,这才转身回去。
想当年,姐姐被迁去府中的最偏僻的院子,病得奄奄一息了,父亲都不去看一眼,当时自己就十分害怕姐姐就那样走了,那个时候自己和姐姐在府中的处境都不好。陈氏母女两个整日里耀武扬威,父亲顾及着她们身后的靠山,连个硬话都说不出。
那个时候自己年纪小,每日里总是惶惶不安,想着要是这么一直过下去,该有多难受。哪里能想到还有今日这样的局面,姐姐嫁了对她一心一意的奕世子,而自己则搬出了顾府,有了自己的营生,不用再仰任何人的鼻息,娘亲虽然还留在顾府之中,让自己有些牵挂,但看在姐姐和自己的面子上,父亲的也不会太为难她,顾府的下人也会苛待她。这样的日子,比起以前,不知好了多少。
所以啊,人还是要往前看,说不定走过一段坎坷之后,前面就是坦途了呢。
腊月二十六这日,从半夜里就开始下雪,鹅毛大雪下到这午后,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欢颜叫人将窗户开了一个缝,可以看到外面雪花飘落的景象,又不至于有太多的寒气吹进来。
欢颜则坐在榻上翻看着账本,琼儿在一旁伺候笔墨,凌姨抱着康儿在另外一边的榻上玩耍,这时候只见侍女撩开帘子,欢颜抬头一看,却原来是谢安澜走了进来,满身的落雪,手里还拿着几支腊梅。
“方才从父亲书房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那边腊梅开得很好,就折了几枝回来,好让你摆在屋子里。”他记得欢颜也很喜欢腊梅的。
琼儿立刻起身接过谢安澜手中的那几枝腊梅,又去寻了一个玉白的瓷瓶来,将几支腊梅修修剪剪给插好了,摆在欢颜面前的小几上。欢颜盯着看了一会儿,含笑对谢安澜道:“这样的下雪天,屋里摆着几支腊梅倒也十分地应景。”
话音刚落下,另外一边玩耍的康儿瞧见这腊梅便是动了心思,抛弃了手中的竹蜻蜓,便是伸手要来够瓶中的腊梅。
凌姨连忙伸手去拦,“小公子,可小心点儿,别伤了眼睛。”
欢颜瞧着,便是伸手从那梅枝上摘下一朵梅花,递给了康儿,康儿欢喜地接过了,拿在手里玩了会儿,很快那朵梅花就捻得不成样子了。
谢安澜见状只是一笑,坐到欢颜身边问道:“怎么又在看账了?眼见着就是除夕了,也让自己歇一歇。”
“看账本倒也不是为了盘账。”欢颜说着,便是将眼前的账本拿起来递到谢安澜的面前,“每年到了年底的时候,布庄的生意都会很好,可是今年顾宣记的生意也太好了些。”
谢安澜笑着道:“真是稀奇了,还有人嫌自家生意太好了的。”
一边说着,谢安澜一边接过欢颜递过来的账本看了起来,这才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你在意这个?其实也无妨,反正这种事情她们也不好明说,你就装聋作哑好了。”
却原来,那些有可能能将女儿嫁入皇宫做皇后的人家,为了拉拢定安王府,让他们帮着在太后和皇上面前美言几句,竟是把主意打到顾宣记的生意上去了。
光是罗府一家买的布,就足够给他们全府上下的仆人一下子做全四季的衣裳了。
这种情况下,难道欢颜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人家这可不是冲着她顾宣记的布好,才一下子买这么多的,分明就是别有所图。
“虽然是这么说,可我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好像是借了定安王府的势,才能让顾宣记的生意这么好,才赚了这么多银子。更何况,她们是别有所图,我又不能满足她们的心愿。”
“你是担心别人知道了,会对定安王府有非议吧?”谢安澜笑了笑,“那也大可不必,那吏部尚书的外甥开米粮铺子、李阁老的侄子做了炭火的生意,哪一个没有借了势的?不也没人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