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飞溅中,余爵手脚肩背各处尽皆中剑,接着“叮”地一声,手里的长刀脱手,却是被厉虎一剑挑了起来。
余爵身上所受的各处剑伤虽不致命,却也绝对不轻,而且又失了兵器,到了这等地步已经全无抵抗之力了。正当他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之际,却忽见那扮成了小兵的少年咧嘴笑了笑,说道:“石头老大交待过不能伤你的性命,今日就饶了你这狗官吧!这把刀和这匹马还不错,我就留下算做抵偿啦!”
厉虎说着身形一纵,已跳上了黄骠马背,而余爵的长刀还在他的剑上挑着,显是要把这宝刀宝马全都抢走。
直到此时,周围的官军兵士才算反应了过来,各持着刀枪拥上来抢救,却只见厉虎手腕一抖,寒光过处,五六条长枪已尽被削断。他竟是用剑挑着余爵那柄长刀护手,如同耍把戏一般旋转刀刃,便即削断了官兵的刺过来的一排兵器。
与此同时,厉虎双腿一夹马背,那黄骠马本是宝马良驹,一声嘶鸣便冲了出去。有宝刀在手,宝马在骑,厉虎如虎添翼,官兵最然人多,却哪里能拦挡得住,瞬时就被他冲出去十余丈,来到了西门瞳的身边。
“三师兄,走吧!”厉虎喝叫道。
西门瞳答应一声,忽地掷出手中的长枪,穿透了一名官军兵士的身体,将其钉在地上,而身形借力倒飞,纵起丈余,落在了厉虎所骑的马背上。
余爵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两名刺客骑着他的宝刀,剑上挑着他的宝刀从乱成一团的官军阵中直突而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地扬长远去。他全身发抖,脸色由白转青,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恐惧。
那少年的话还犹在耳边,说甚么“石头老大”交待过不能伤他性命,余爵自是不知道“石头老大”是谁,想来多半是某一路义军的首领,若许便是那个谋略强过他的高人。
石头老大为何要留下他的性命,余爵一时想不明白,但他十分清楚的一件事,便是此战无论胜败如何,对方要取他的性命,实是如探囊取物,容易得很!余爵亦是习武之人,当然有自知之明,对方有顶尖高手的存在,以现在他手下的这几百兵士,根本就不足以保护他!
第六百三十章 陷城
余爵亦是习武之人,当然有自知之明,对方有顶尖高手的存在,以现在他手下的这几百兵士,根本就不足以保护他!
如果说先前大部分兵士弃阵逃走,余爵的斗志已丧失了一半,那么而到了现在,他最后的一点信心也被这次刺杀压垮。爱夹答列
反正也已失败了,何必再白白丢掉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他的统兵之才,本应当有更好的前程,得到荣华富贵,可若今**在这里可就什么也没有了。
当一众兵士抢上前来携扶这位受伤不轻的总兵大人时,余爵颤声说道:“传我的将令,全军撤回怀庆城!”
义军所特意留下的安全通道依然存在,撤回城去自是容易得很。其实一众兵士也早有逃回城去的想法,此时主将有令,哪里还有半点迟疑?兵士们立时就行动起来,由几人架着余爵,数百人拥在周围,向包围圈的缺口之处跑了过去。
远处的山坡上,西门瞳和厉虎已经回到了华不石的身边。
厉虎对于放走了余爵心中仍是有些不甘,叫道:“石头老大,今天杀得真是不过瘾!明明能一剑宰了那狗官总兵,最后还是要留他一条命!“华不石微笑道:“你虽不过瘾,但是今日之战的胜败就取决于此。余爵此人精明干练,有大将之才,仅有的弱点便是贪图功名,有些怕死,只要真正威胁到了他的性命,此人的意志便会崩溃,现在他想必已经下令兵士撤退了。“众人朝那座小山包眺望,果然瞧见官军的兵士已经不再抵抗,只一窝蜂地朝着山下逃去。
义军并不阻截逃走的敌人,只是集结起人马,紧随在后面掩杀。小山包距离怀庆城不过只有数里之遥,片刻之间双方的人马都已到了城门之下。
楚依依忽道:“妾身终于明白不杀余爵的用意啦!公子是想要留着他去赚开城门!”
张应昌所率领的二万援军半个时辰之内就会杀到,只有如此短的时间,就算消灭了城外余爵的人马,要强攻下怀庆城也已来不及,所以唯一的出路,只有设法赚开城门才行。
如果余爵被杀,即便城外残兵逃到城门口,那怀庆知府史东昌胆小如鼠,也定然不肯开门。爱夹答列但余爵既然还活着,他是怀庆的总兵,城内的兵士都归他指挥,自然不敢不遵余爵之命打开城门,身为文官的史东昌想要阻拦也不行。
华不石点头道:“不错!只要城门一开,义军便能乘虚而入,立时就能拿下怀庆城,此情余爵也并非不知道。不过他现下无处可逃,只有逃进城去方是活路,在自家性命和怀庆城之间,他定是会选保住性命为先。”
楚依依笑道:“余爵并不晓得张应昌的人马半个时辰即至,在他看来就算赔上了性命,怀庆城也不过能够多守一会儿而已,仍是难免被攻破,无关战事的大局,是以他更会以逃得老命要紧而下令开门。公子神机妙算,这位余总兵的弱点全都被你握于掌中,他就是想要不败都不行啦!”
华不石道:“夫人这可过奖了!其实此计能成,只得益于我们的消息比余爵更加灵通而已,并非华不石比他更聪明,如若易地而处,恐怕我也会做与他一般的选择,亦是难逃一败。余爵此人毕竟是有些本领,不可以小觑,日后若再在战场上遇到他,我们还须得小心为是。”
二人说话之间,怀庆城的东城门果然洞开,百余残兵拥着余爵逃了进去,而李自成的人马死死地咬在官兵身后,亦是跟入了城门。
城上的官兵慌了手脚,一些兵士朝下放箭,但稀稀落落的羽箭却又哪里能挡得入如潮水一般涌入城来的义军?一时之间城门内外杀声大作,义军已与城墙上的守卫短兵相接,杀在了一起!
三万余义军,是城上守军的十倍有余,而余爵进到城中之后早已逃得不知去向,官军缺少了主将,俱是乱做一团,多数都没有了斗志,这等接战的结果已经没有丝毫悬念了。
就在最后关头,这座怀庆古城,终于落入到了义军的手中。
怀庆城,乃是义军在豫境是攻陷的第一座府城。
当张应昌率领着援军赶到城下时,只能瞧见城墙上旌旗飘扬,却是义军的“闯”字大旗,三十六营大帅高迎祥穿着一身火红色的战袍立于旗下,威风凛凛。
义军足有三万以上人马,凭着张应昌的两万官军要夺回城池自是妄想。无奈之下,张应昌只得退兵,领着人马去到距离怀庆六十里的河内县城驻扎,并快马急报开封府,只等着巡抚大人再派来足够多的兵马,或是等明宣大都督张宗衡的大军从豫南归来,再行图谋攻打怀庆。
之前义军虽也曾经攻下过一些小镇和县城,但无论是规模大小、重要程度,以及城中驻守官军的数量,都远远不能与怀庆城相比。消息传到京师,顿时就使得朝野震惊,只因为怀庆这样的坚城都会被贼寇攻下,那么洛阳、开封等城池的安全亦是不免要令人担忧,而如若这些中枢重城有失,大明朝的江山也就难保了。
一夜之间,弹劾的奏章已铺满了皇帝的龙书案,所弹劾的对象当然并非是史东昌和余爵,他们这等芝麻小官还未放在朝中大臣的眼里。大部分的奏章,皆是列举陈述河南巡抚范景文的不是。疏于防范、用人不当、支援不力等等罪状尽数罗织到了他的身上,这位范大人的乌纱似已难保。
当然也有为范景文辩护的人,说三边总督洪承畴和明宣大都督张宗衡皆是手握数万重兵,专司剿匪之责提督,可他们却一个放流寇入豫,一个不去救援,才令得怀庆有失,所以并不应把过错全都归到范景文这一方巡抚的身上。
而向皇帝递上请命书,愿意率军剿匪收复怀庆的武将亦是不少,其中便有时任昌平县总兵的左良玉。这位左总兵早年间在辽东边境与后金做战战功赫赫,一向以骁勇擅战闻名,被称为“辽东第一猛将”,只是数年前因朝廷长期拖欠军饷,麾下的兵士哗变镇压不利而遭贬官,再获得起用时便只得到了一县六品总兵的微职。
王屋山“富贵山庄”的庄主左竣花,正是左良玉的叔叔。
如何处置范景文,以及派谁去剿匪,是让远在京师的皇帝朱由检去心烦头疼的事,与别人无关。华不石此时亦是在头疼心烦,只不过使他忧虑的缘由和皇帝当然不同。
庆阳镇丁府后院的厢房里,这位大少爷已经有三天没有出屋,而今天他更是对着一张纸笺长吁短叹,一脸郁闷忧愁的模样。
这纸笺是李自成写给他的回信。
当日义军攻入怀庆城,华不石并未跟他们一同时城,而是带着“恶狗门”的一众弟子回了庆阳镇。他毕竟不是义军,也不便在这种时候显露身份,给门派招惹麻烦,也就不能进城去喝李自成许诺过的庆功酒了。
虽然华不石并未进城,却让楚依依和“千花坊”密切关注怀庆城里的动静,很快就得到了不少消息。
义军占领了怀庆城后,找到官府的粮仓,将仓中的三十万石粮食取出,按比例分配给三十六营的各路人马。这本是义军强攻坚城的目的,当然无可厚非,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正是令得这位大少爷不快的原因。
怀庆城本是颇为繁华的都市,城中的商贾富户也是不少。义军进城后的一日之间,几乎所有的商铺店面都遭到了洗劫,而那些有钱人家的屋企宅院亦是不保,还有不少的商贾被义军抓了起来,逼迫他们交出所有的金银财宝,否则便要被斩首示众。
更有甚者,一些兵士在城中杀人放火,烧毁了好几条街的院落房屋,杀死了不少百姓。整个怀庆城遭到了一场空前的浩劫,百十年来形成的豫北一带最为富庶的商都,几日之内便已被劫掠一空!
早在碧萝山的时候,李自成便对华不石说过,攻打怀庆只为了获取粮草,并不会侵占其他产业,华不石也深以为然。谁知现在攻下了城池,却是如此的结果,这位大少爷心中极是不快,只因在这个当口他不便进城,只得写了一封信函叫人带到城中交予李闯将。
在信中,华不石劝李自成应当约束义军,不可在城中大肆抢掠,更不应当随便杀人。
要知道此次义军攻打怀庆,所有的江湖门派的帮众弟子固然已被调走,而城里的富绅大户也并未出力相助官军守城,所以才能如此顺利地破城。如今义军进城后的这等行径,日后若再要攻来其他的城池,当地的门派势力,为保住自家的利益必定会戮力帮助官兵,义军此举也相当于给自己徒增了不少敌人。
华不石的信送出两日后,才收到了李自成的回函,也就是现下摆在这位大少爷面前的这张纸笺。